一身条纹病号服的阮钰白面色苍白,但是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没关系,我还很年轻,你就当做是我用年轻来换未来的养老金了,不会有事的。”
林依叹口气,语重心长道:“白白,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位卿泠前辈,甚至想要?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可你怎么能用折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呢?就算是她知道,恐怕也不会开心吧。”
“不是的。”因为很久没有吃过饭,打着葡萄糖也并不能使阮钰白虚弱的声音有一点缓解,“我并不是因为她。”
“再说了,我怎么会折磨自己?明明是她对不起我。”
林依无奈,知道自己犟不过她,当下只好换个话题,把?手里提着的便当盒子放在病床上?的可拆卸桌子中,“我说不过你,但是饭总要?吃的吧。说到这?便当还有个好玩的事情,刚才我不是坐电梯上?来,一同?搭乘的还有个……”
几口吞掉一整碗夹着红豆颗粒的山药粥,阮钰白一边向林依竖起大拇指,一边用眼睛战略扫视,想着下一口是吃咸口豆花还是苹果泥丸。
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像是在冬天储粮食的仓鼠,阮钰白听不到下文,还好奇地问她:“还有谁?”
劳雷斯有句大家都默认的传闻,要?想追求到咸鱼,就需要?事先征服咸鱼的胃。早在空降到团Zoo的第一日,林依就默默地盘算起攻略同?队咸鱼的事情。
自然,林依也不会不清楚阮钰白当时?受了点情伤,但她认为这?可是最佳的攻略时?机,嘘寒问暖自不必提,她还把?心思?放在了美?食上?,自认为想要?攻略吃货咸鱼的胃应当是小菜一碟。
但是就连林依也没想到,看似很爱吃的阮钰白竟然很挑嘴,这?倒不是说后者只饮露水吃花瓣,平时?的盒饭与必要?时?的减肥餐也不会挑剔,只是林依并没有看到过她眼睛亮闪闪地对着食物满脸幸福的样子。
那时?候,林依本来都以为劳雷斯的小道传闻果真不靠谱,出道的团内Ace很爱吃本来就是个伪命题,直到她那次随手递过去一块忘记从哪里买到的蚯蚓软糖。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阮钰白幸福地张大眼睛,像是吃到了猫薄荷的黑皮,微弯的甜美?杏眼终于不是因为礼貌,而是因为真心实意地感到幸福。
可惜的事情是,自从那之后,林依再也没见?到阮钰白唇角都出于喜悦而翘起的样子。
这?个便当,是自上?次蚯蚓软糖之后的第二次。
实际上?,这?个便当并不是林依亲手所制,而是同?乘一趟电梯上?来的另一个少女。
在看到自己要?往这?一层唯一亮着灯的病房走去时?,原本沉默的口罩少女突兀叫住她,把?手里一直拎着的便当递过去,指骨外洁白的皮肤都因为便当的重量而勒出红痕。
很奇怪的,只是林依认识的唯一一个声音可以用安静来形容的人,对方眼眸是沉寂的乌黑,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拜托自己把?便当带进去。
“她应该不会想要?见?到我。”眼睛形状秀美?的陌生人收回手,不再多言,只是在临行前最后默默道声“谢谢。”
林依忍不住想,这?确实是有点古怪的人,虽说不会是变态的黑粉来故意送垃圾便当,但是她也想不到怎么会有惹得阮钰白拒绝见?面的人。
又不会是旧情人。
想到这?里,林依忍不住笑了下,刚想和阮钰白分?享这?个笑话,就在看到爱慕的女生湿漉漉的眼眸时?顿住,咽下了要?出口的话,鬼迷心窍地说:“没什么人,你喜欢就好,我下次再给你做。”
阮钰白笑开,嘴唇也恢复一点血色:“不用这?样麻烦的。”
那个人应该走了吧,假如那位个子很高的少女听到自己冒领了盒饭的功劳,恐怕一定会忍不住拆穿的。
“不麻烦的。”
林依心跳如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这?样厚脸皮,还可以温和地说,“之前你不是很喜欢卿泠前辈做的饭吗?我也可以做的,甚至比她做得更好。”
“她并不好。”呆愣一下,阮钰白轻轻地摇了摇头,掰着手指数她的罪状,“出尔反尔,恶劣又混蛋,还总喜欢自以为默默地替别人付出就是好事情,其实整个人蠢透了。”
电光火石之间,林依在眺望到窗外踽踽独行的夜行人瞬间,突然间就意识到了这?位令阮钰白都不想见?到的人究竟是谁。
明明答案已经写在了眼前不是吗?
嘴唇张了又合,林依愣愣地转头看向病床上?病弱娴静的女孩,听她用那双细嫩的粉润嘴唇笑着道:“但我并没有不喜欢卿泠。”
这?是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天真。
林依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从前她只以为自己败给了时?间,假若当初陪伴着阮钰白长大的人是她林依,必然不会陷入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但其实,不是的。
阮钰白并不是一如外表那样无害的女生,她的性?格里藏有一种任性?的固执,说是残忍会更为恰当些,只是她擅长用无辜甜美?的外表遮蔽掉这?种潜藏在深处的不健康实质。
突然之间,林依想到自己告白时?对方婉拒的温柔声音。
“林依姐姐,你很好。”彼时?的阮钰白双眼红肿,不是因为柳絮过敏,只是想念吃不到的番茄味妙脆角,可看上?去却是这?样让人想要?呵护在掌心。
正?是这?样人畜无害的可爱女孩,浅笑着对她摇摇头,像是在此刻悲怜地预测到未来的一生。
“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林依想要?因为荒谬而大笑出声,又因为自己的过于狼狈而想把?这?个深夜都埋葬,也是在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当时?的阮钰白并不仅仅是还陷在上?一段情伤里走不出来,而是她在亲眼见?证自己无休止地沉陷下去,并且拒绝被人拯救,乐此不疲。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人?
又为什么,这?样古怪的两个人还会相爱,并且在明知对方苦衷的情况下拒不相见??
林依就此一生也想不明白这?个荒唐的命题,但是在由于自嘲而打算放弃的当下,她伸出手,堪称拙劣地拉上?窗帘,隔绝两个人在此夜相见?的所有可能性?。
温柔的夜风轻轻吹拂过玻璃窗,倘若阮钰白可以在此时?望下去,必然会不用对视就可以得知楼下沉默少女的想法?,毕竟这?与乐队的那个未眠夜如出一辙。
同?理可证,假如当时?的卿泠可以晚一秒握住麦克风,定然会想清楚满眼复杂望着她的女孩心中的渴望,毕竟这?与她沉默人生中不为人知的疯狂百分?百重叠。
神明啊,如果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可不可以就永久地暂停此夜,让明日的太阳永远下沉而不必升起。
……然而她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