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这些时日,秦谦常来探望,每次都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膏,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往苏府送。
知书知道轻波门的东西于伤处十分有用,便做主收了些,余下的苏子琛都叫秦谦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
知书已知秦谦是大名鼎鼎的秦家后人,便拿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下看他,直看得秦谦毛骨悚然。
她嘿嘿笑着,问他道:“你这般细脚伶仃,那家传功夫能练好吗?”
秦谦顿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嚷嚷道:“你懂什么!我还能再长呢!再说,父亲说了,便是要如此健瘦灵巧,练起功来方才便宜。”
“呵呵呵,我却不信。”
秦谦气个倒仰,满院子追杀她,正好撞上前来苏府探病的顾君钰。
二人被顾大人板着脸教训了一番,遂赶去厨下帮忙炖煮药膳不提。
顾君钰见他二人走远了,移步到了小院里。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锦便服,衣衫虽简,却掩不住一身霁月清风的气度。
走到苏子琛身边,他伸手替她将长袍外盖的厚缎披风掖了掖。
苏子琛微微欠身,道:“多谢。”
顾君钰的手顿了顿,与她相视一笑,自行在一旁椅上坐了。
“阿琛,今日觉得如何?”
苏子琛自果盘里随手拣了一个圆滚滚金灿灿的橘子,递给他:“快大好啦。”
顾君钰接过,见她歪在坐榻上,像只慵懒的猫儿,不觉好笑:“你倒是闲散,还不快快养好,回府衙当值。”
苏子琛面上表情一变,大怒:“顾大人如此迫不及待,苛待下属,实在是令人发指!”
顾君钰朗声而笑,手中慢慢剥起橘子,面上却渐渐沉了下来。
“阿琛,那日我在家门口遇刺,惹得府衙大乱,不能及时救你回来,致你遇险,是我对你不住。”
苏子琛心中一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坐直身子,坦然对他道:“人总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当日你的处置再妥当不过。”
她顿了一顿,轻声道:“仰止,你不必如此自责。”
顾君钰心头一震。
他们入朝以后,她不久于他之后,被擢拔至京兆府。此后,她多称他为“大人”,他的表字,他已是许久未听她唤了,乍然听到,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欣慰之余,大半却是涩然。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愿意再如此唤他。
他们长成以后,为了避嫌,又或许是为了不连累顾家,她早早便搬出了左都御史府。
当年那个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毫无顾忌地叫着他顾哥哥的小女孩,终究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了。
他心中隐痛,道:“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在体贴别人的难处。”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年苏家昭雪的时候,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我们刻意没有对陛下在苏门一案提起你。可若那时,我能说服父亲奋力一搏,拼了顾家前程,也要在御前恢复你的身份,那么今时今日,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整日里扮演这出假凤虚凰,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语气凝涩,显然此事已成心结。
苏子琛与他一起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当年决定继续隐瞒我的身份,是父亲与顾伯父一同商定的,为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你又何必自苦。实不瞒你,我也曾想过,如果当年我能够恢复苏家女儿的身份,是不是就能过得更快乐。但我想不出那个如果,也许是的,也许不是。我只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每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便是再幸运不过了。”
顾君钰越是听她这样说,心里便越不是滋味,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不知从何说起。
只得收敛了心神,转而问道:“当日是赵王救了你?”
苏子琛微微蹙起一对秀美的长眉,道:“不错。说到赵王,我正想问一问,他是否与你有过节?我总觉得,他似乎来意不善。”
顾君钰眼色一厉:“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子琛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他救了我,送我回京,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总觉得,在我告诉他,我是谁的时候,他便变得有些……有些古怪。”
顾君钰听了,略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如此敏锐地察觉了,更没想到云珩竟会对她产生兴趣,有心想要警醒她,却又不能说透。
他思忖片刻,方缓缓道:“阿琛,此事事关上辈人,恕我不能细说。殿下他,对我父亲,对顾家,似乎有一些误解。”
苏子琛闻言沉默了一会,没有多问,道:“我知道了。”
顾君钰再道:“殿下已经向陛下讨了京兆牧的职任,年节后便会到任。不过,也只是个闲差,若日后你在京兆府衙门遇上他,离得远些也就是了。”
苏子琛点了点头,道:“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