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盗得官印后,便立即将官印藏回了家中,又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府衙。因我熟悉府衙防卫,府库的护卫们又被迷倒,来去都无人发觉。本来,按照我与寒青的约定,得手之后我便需将官印交给他,由他带离,他便会将你孙婶他们放回来。但那日,看着顾大人就那样孤身一人去了大理寺,我实在于心难安,便没有及时将东西交出去。谁知,后来便被你捉了起来。”
“再后来,我怕若是我说出官印所在,寒青便会对他们母子不利,便只得缄口不言。”
苏子琛彻底笑了起来,双目中却已泛起水光,道:“孙叔,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孙顺笑道:“孙叔已经给你丢人了,怎好一错再错?幸好,官印还能找回来,也算是替我赎了一点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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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大理寺卿叶煦将京兆府官印被盗一案判结,顾君钰无罪开释。罪囚孙顺虽犯下偷盗官印之大罪,但大理寺怜其受人胁迫,又能襄助京兆府将失窃的官印寻回,便没有施以重罚,依律判了他一岁徒刑。
自此,此案便算是尘埃落定。
众人在府衙内贺过顾君钰,便又都各司其职,复归旧日有序。
苏子琛与云珩从议事堂出来,一路行去。
苏子琛道:“殿下,这桩案子虽然已经结了。但我心里,还是有个疑问。我也曾与仰止商议过,却始终不得解。”
云珩一笑,道:“尽可说来听听。”
“动机。”苏子琛抬眼看他。
“我不明白寒青为什么要偷盗官印,他此举的动机何在?寒青无门无派,这样就排除了受门庭驱使的可能,那便定然是有其他的原因。若说盗印对他有何好处,官印在他手中,却只能是一个烫手山芋,并不能换得任何好处。因此,寒青要盗印,除了令仰止被黜落,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可这般对付仰止,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到此处,两道细长的柳眉不由微微蹙起,显然很是不解。
“我也曾问过仰止,是否与寒青有旧怨。仰止说,他完全不知寒青此人,也不记得何时与江湖人结下过仇怨。除此之外,便是孙叔曾说过的,寒青称自己是受人指使,才要盗印。如果寒青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难道是这个幕后之人与仰止有什么过节不成?”
云珩听了,对她笑了一笑,道:“寒青是江湖人,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以直报怨,若此案真是向顾君钰寻仇,何必如此迂回?所以,这绝不是江湖恩怨。”
他语调一沉,意味深长道:“这倒像是朝堂之上的手笔,不过是假托了江湖手段罢了。”
苏子琛听了,一怔,沉思了一会,才道:“仰止为人正直,有君子之风,人前也甚为谦逊,几乎不曾见他在朝中与人为敌。要说与人结怨,近的是凌擎那个案子,可是,凌擎当时派人刺杀失败,难道还会再行此举?若说远的……”
她语气一顿,道:“那便是为苏家翻案了。”
苏子琛心念电转之下,忽如醍醐灌顶。
她道:“难道,是因为仰止为苏家翻案,那幕后之人才要对他下手?而因为要隐瞒我的身世,顾伯伯他们故意没有在御前提及我,所以幕后之人不知我在当时翻案中的存在,反而保全了我。可是,苏家翻案是宁昌三年的事,那幕后之人为什么要隔了这些年,才突然出手?”
云珩温言对她道:“不要急,慢慢说。”
苏子琛听了,却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沮丧,道:“我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云珩便道:“不必急着泄气,幕后之人既然已经动手,迟早会露面,那么多年都等得,还怕等这一时吗?”
他见苏子琛若有所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便等了一会,方道:“此间事既已了,本王也该回府去了。”
苏子琛一怔,见他果真要走,茫然间有些无措,不由得唤了他一声,“殿下……”
云珩回眸,淡淡笑着,着看她,道:“嗯?还有事?”
苏子琛一步一步挪上前去,慢吞吞地道:“此案,多谢殿下援手。若无殿下,孙叔与仰止还不知会如何。”
云珩笑道:“这话见外了。本王忝为京兆牧,这些原就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苏子琛听了,没有言语。
云珩便又问道:“还有何事?”
苏子琛抬眸,看着他,终于缓缓道:“此前,我思虑不周,说的那些话,让殿下伤心了,是我不对。”
云珩收了笑意,面上波澜不生,只声音里微微流露出一丝紧绷,温声道:“还有呢?既然你觉得是你不对,那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见她不语,他又轻声问了一遍:“你倒是说说,还有呢?”
苏子琛又低垂下螓首,始终没有作声。
云珩只觉火气突突地往头上冒,面上渐渐浮现失望之色,声音也冷了下来。
“罢了,苏大人何错之有,合该是本王的不是,倒是令你为难了。”
他拂袖,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走了”,转身往府衙外大步而去,再未回头望她一眼。
堂外,往来无人,苏子琛怔怔立着,冬日里温煦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她身后拖出一道孤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