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睿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低头查看了一下座位,没有看脸色黑沉的男人,嗓音淡淡的,“你太吵了。”
这是来接他?不坐在一起是哪门子接他?伏城看了看顾睿旁边的空位,“你旁边是谁,我等下跟他换个位置。”
顾睿调整好座椅后抬头看向伏城,有些好笑道:“怎么?离不开我?”
伏城面无表情:“……”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只是不想跟陌生人邻座好吗?
飞机持续播报了几次起飞预告,沈繁星匆匆找到自己的座位,她检查了下座位后坐下。
刚坐下,右后方有个声音响起,“美女,我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
沈繁星没有回应,那声音提高了些,“美女,我也是头等舱,就在你身后,方便跟你换个位置吗?”
沈繁星终于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在跟她说话,她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一步都不想动。
伏城:“……”
顾睿侧头,看了一眼伏城吃瘪的表情,眉间蓄着幸灾乐祸的笑,看着他悻悻然走回自己的位置。
飞机慢慢起飞。
沈繁星的座位不是靠窗的,她视线越过身侧的座位,透过舷窗,呆呆看着窗外。
她正在一点点远离洛杉矶。
正在一点点远离妈妈。
沈繁星找人查过出境记录,妈妈十几年前到了洛杉矶后就没有离开过。可是她来洛杉矶找了很多次了,尤其是这一次,盛叔叔信誓旦旦的说他和喻阿姨在商场看到的那个女人很像妈妈,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妈妈。
可是她在那商场附近守了整整五天,一无所获。
有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以前从来不敢去想,此时舷窗外的云团明明像迷雾,却让她第一次清晰,第一次清醒。
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妈妈刚刚离开的时候,她死都无法相信,终于相信了之后,是被抛弃的绝望,觉得天都塌了。
十几岁的叛逆期,沈敬东对她动手的时候,她对妈妈有过浓烈的恨。
十五年了啊。
看着舷窗外澄澈的天空,沈繁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委屈,恨。
脑子里打马而过各种镜头。
小时候,她很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有一次半夜被大雨吵醒,雨滴重重拍打着窗户玻璃,雷声乍起,闪电忽明忽暗,六岁的她害怕的爬下床哭喊着去找妈妈。
爸爸妈妈的房门虚掩着,小小的手正要推开门。
看到只穿着灰色睡裤的爸爸站在床尾,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笑,房间没有开灯,影影绰绰的闪电,衬得他俊美如俦的脸诡异可怖的如同地狱里来索命的厉鬼。
“汪瑞芝,后悔了么?”
“这都是你自找的。”
妈妈躺在地上,身上的红色睡裙被撕烂了,仿佛没有了声息。
妈妈会亲手给她做各种漂亮的小裙子,她最喜欢的是一条红色的无袖连衣裙,下摆蓬蓬的,每次穿上妈妈都会说,“囡囡真漂亮,囡囡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沈敬东那张外人看来气质斐然成熟英俊的脸会突然面目狰狞,捡起面前的茶杯就砸向她,“你给老子滚!”
外婆一遍遍用力捶打着她的肩膀,“瑞芝,你这个死丫头你为什么不听话!”
顾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两指捏着眉心。
耳边不断传来女人低低的哭声。
那声音不大,大概不会对别人产生影响,可是正好够传入他的耳中。
低低的,连绵不绝的哭声,是可怜兮兮的调子。
一直持续了二十分钟,那哭声都没有停下,顾睿睁开眼,剑眉微蹙,侧脸看了过去。
邻座的女人放下了椅背,侧躺着,脸面向他,闭着眼睛,低低啜泣着,眉心微拧,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微颤着,如瀑般的长发掩盖住她泪流满面的小脸,绯红的唇紧紧抿着。
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好似脆弱的无以复加。
那哭声一直绵延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停下。
顾睿余光瞥见掉落在地上的黄色毛毯,他顿了下,弯腰捡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将那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收回手时,女人突然从毛毯下面伸出手,抓住了他准备收回的手。
她蜷缩着身子,依然闭着眼睛,拧着眉心,呼吸微沉,似乎是睡着了,不知道是睡得不安稳,还是做了噩梦,紧紧攥着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纤细无骨,手指又白又嫩,柔软的不可思议。
顾睿的喉结滚了滚。
片刻后,女人松开了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顾睿收回目光,舌尖顶了顶内侧脸颊。
年轻的,漂亮的,国际航班买头等舱的女人,似乎,迷茫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