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已做好了,河洛这就让人端上来。”
崇修仙人闻言只是点了下头。
元河洛见状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他冲外面道了一句,菜便被端出。
只是米与菘菜,再无他物。正如这屋中,除了元河洛与崇修仙人,再无其他。
那菘菜倒是青翠,放在盘中,素淡中散发着隐隐香气。
“怎知吾愿食菘菜。”
“早便知晓,我幼时即对仙人心生仰慕,特意了解了仙人的习性。”
“习性?”崇修仙人问。
元河洛将菜布好,“就是仙人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不过他们说仙人并不喜欢吃喝,连水都不大喜欢。”
“确是如此,菘菜也已几千年未动过了。”
“仙人,我……”元河洛像是发觉自己哪里没说好,此时有些踟躇。
“菘菜之事是从黑岩那处听来的?既听了这个,怎能不知我的名呢。”元河洛白日还是一副懵懂而不知崇修仙人的样,现在却是连菘菜一事都知道了。这话明明应是审问,崇修仙人的语气却未有大的变化,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柔和,或许是提到元家掌门元黑岩的缘故,那个元伯留下的遗腹子,激起了崇修仙人柔软或许说是愧疚的一面。
“家父他对有些事不是很喜欢。”元河洛低头,肩膀有些发抖。
“他不喜欢是对的,若不是我,他不会从小便没爹,你也能见到元伯,他同你一般,明明瘦削,脸却带些圆,年纪不大却总是板着脸装作老成的样子,可惜一说话就全暴露了,实在是可爱的紧。”还是淡漠的语气,却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元河洛抬头,他面上有些呆呆的,“仙人后悔吗?”
“有些悔有些不悔。”
不可避免的事是不会悔的,但总没必要讲。
崇修仙人拿起碗筷。
“记得饭前应做何事吗?”
“记得。”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元河洛把着自己的碗,唱和谢天的乐。
崇修仙人的声音同他掺杂在一起,古穆庄严,犹铜钟之厚重,犹骨笛之清圆,悠扬而不知飘向何处。
元河洛的眼再次亮了起来,他知道邀崇修仙人便能听到崇修仙人的乐,但未想到是这乐,他很喜欢,一直很喜欢,从小便喜欢那个世人口中言行无缺的崇修仙人,哪怕众人认为元家与其是有深仇大恨的,他也知道,那错是赵家的错,与崇修仙人无关。
定是无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你会像日月、南山、松柏般永恒繁茂。乐至此完,元河洛看着崇修仙人,脸更红了些。
崇修仙人却还是那副静默的样子,这乐是世人最喜欢的乐,何时皆可唱和,何地皆可相容,晋家这些年做的乐太多,那些用来歌颂他,歌颂天的乐连他都记不清有多少。可却不得不存在。
世人愚钝,需潜移默化,唯有常敬天,常歌颂、祝福、乞求,方可记得天。
年轻一辈的修士总想着逆天而行,实为虚妄,殷王逆天尚要失去所有,更何况那些普通修士。
有些事情还是从根本上就不存在才好。
崇修仙人动筷,夹起菘菜,尝了一口。
元河洛的眼越来越亮了,他的嘴角甚至无意间弯了起来,殷烈做的菘菜他之前尝过,那滋味,勾人的很,崇修仙人就算什么都不喜吃,也会爱上的。
况且崇修仙人不是不爱吃,他知道的,仙人常说,能辟谷不食物便没必要食,修士用食实为糟蹋,实为不能恪守本心而遭外物所诱。
但用一口是可以的,他相信殷烈的手艺。
殷烈自己也相信自己的手艺,不相信的只有崇修仙人,他放下筷,未有丝毫停顿。
“菜是何人做的?”那声音有些低沉。
“我手下。”元河洛暗叫不好,他有些摸不准崇修仙人的意思,“要叫上来吗?”
殷烈先前嘱咐了,能把他叫上来就叫上来。
殷地跟晋地关系太过不好,他原本不打算做,殷烈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
现在看样子,是早知道仙人会问,也不知这菘菜里到底放了什么。
“让他来。”崇修仙人道。
菜里当然未动手脚,否则他不会吃。但菜的味道是不对的,就算是过了这么久,他也还记得,只有殷王做菘菜是这个味道。
他吃了百年,怎么可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