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的回函上写明了下午四点,但事实上,她在三点半钟的时候就到了。隐隐的激动期盼与对行程的不了解使她错估了时间,这里是很空旷的一片巴黎近郊,景色优美,但只有埃里克的别墅一栋房子。克里斯汀在羞怯中迟疑了片刻,还是举步上前敲门,并准备为自己的冒昧致以歉意。
开门的是一位沉默的仆人,他没对克里斯汀急忙咽下的言语表明什么,而是将她引入了客厅之中坐下,并端上了茶水和点心。克里斯汀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接过茶水捂在掌心,急切地问道:“埃里克先生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那位仆人道:“埃里克先生在进行音乐创作时是不愿意被打扰的,我可以去问一问伊妮德小姐能不能接待您。”
克里斯汀有些愕然,尽管知道埃里克与伊妮德关系亲密,但她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同住。而且,伊妮德可以代埃里克接待客人……克里斯汀的心头有一丝莫名的酸涩,她自然不知道伊妮德所谓的“接待”实在是仆人们无奈之下的应对之举,因为身为主人的埃里克实在不善交际,而前段日子零星有一些艺术家来访。克里斯汀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她吓了一跳。
埃里克的确仰慕她的歌喉——想到赐予她歌声的导师与鬼魅,克里斯汀不由微微出神——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将占据他的全部心灵乃至爱情,所以这点儿零星的嫉妒未免也太好笑了。克里斯汀在心底谴责自己,她所爱之人唯独青梅竹马的劳尔。纵使埃里克是陪她长大的导师——她禁不住又有把埃里克看做导师而把魅影当成恐怖的倾向了——克里斯汀打住这个念头,因为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同时,她心底那一丝细小的怀疑又不禁慢慢冒头:突然出现在巴黎的埃里克,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抬起头来,金发少女将一本很厚的德语书抱在怀里,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克里斯汀抬头的瞬间,伊妮德刚好走入楼梯上的一束阳光——那是折射后唯一落在楼梯上的狭窄一束。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克里斯汀依然有种自己见到了圣使的错觉。伊妮德身披着阳光的余温,带着轻微的笑意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唤道:“克里斯汀?”
“是我。”她定了定神说道,捧起绘制着玫瑰花的骨瓷杯,送到唇边慢慢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是自己最偏爱的口味,“没想到会见到您,伊妮德小姐。”
“叫我伊妮德。”伊妮德说道,她为自己的接待做了解释,“埃里克知道你要过来——但几个小时前他突然有了不容错过的灵感,所以急匆匆地把自己关进了创作室。”她歉然一笑,笑容里透着包容和理解,“你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扰作曲家,他们会如何大发雷霆。”
“比起他们的雷霆大发,更令人惋惜的则是夭折的音乐创作。”克里斯汀深以为然,她看着温柔宁静的伊妮德,忍不住有种窥刺她温柔面具下面容的冲动,之前隐约的怀疑又一次浮上心头,克里斯汀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埃里克师从哪位大师?”
伊妮德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笑道:“天才是难以教习的——埃里克是自学成才。”
这听起来很像有着颠沛流离的故事,克里斯汀沉思。但这个故事听起来更适合歌剧院鬼魅,而非风度翩翩、英俊温和的埃里克——这使他们又像又不像了。她继续追问道:“那不知道埃里克是哪里人?”
“斯堪纳维亚半岛吧,我想。”伊妮德温和地说道,“从他的名字上推测,应该是这样。”
克里斯汀深为诧异:“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又有些怀疑面前的金发少女是被伪装后的幽灵一同欺骗的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呢?”
好在伊妮德很有耐心,知无不言,并没有起疑。她道:“二年前我们在瑞典谈论过音乐,几个月前,我们在巴黎重逢。”
在瑞典谈论过音乐自然是和埃里克串好的口供——伊妮德虽然怀疑埃里克对克里斯汀孤注一掷的疯狂爱情能否成功,但是在友人试图将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克里斯汀、而不受幽灵糟糕印象干扰的时候,伊妮德还是不吝于些微帮助的。
“这样啊……”克里斯汀松了口气,又有些隐约的失落。两年以前,魅影还是她完美无瑕的音乐天使,他们当时差不多每天都教习音乐。所以当时曾出现在瑞典的埃里克自然不会是魅影了,他们果然是不同的两个人——想到儿时在瑞典与父亲的欢乐时光,克里斯汀又不禁有些感伤。
“对了,伊妮德。”今日的谈话既然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克里斯汀心中有个问题便不吐不快。其实之前她只是稍微感到好奇,但现在却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驱使不能不问。她那对温柔甜蜜的棕色眼眸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地对上了伊妮德宁静的湛蓝色:
“我能知道,你和埃里克是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