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放假,还是须有人值班。
章惇倾身,道:“谢陛下。”
赵煦见章惇惜字如金,将身边闷了一肚子菜肴的罐子放到小火炉上,这才坐回去,道:“卿家放轻松一点,没有外人。对外面那些臣工,也要宽容一些,过于严厉,会适得其反。”
章惇对权力握的是越来越紧,不说吏部,礼部,刑部这些章惇的势力范围,对于户部,工部也在不断施压,将权力不断收向政事堂。
这是赵煦鼓励的行为。
章惇躬身,语气坚定,道:“陛下,我大宋官员,懒散敷衍成风,臣若是宽和了半点,怕是下面就要松三分。”
赵煦看着章惇,心里思索着怎么劝说着大相公。
站在他的角度,对于朝野诸多官员的优缺点可以说看的很清楚。
章惇的缺点就在于,过于刚直,直来直往,并不是说他没有手腕,而是手腕也过于简单粗暴,缺少转圜。同时,章惇在包容心上,与王安石等迥异。
‘旧党’在朝廷以及中高层,其实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但章惇对‘旧党’的打压,排斥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激进,有种‘非我既异’的决然。
王存,文彦博,苏轼,若不是赵煦一力抬举,没可能在朝廷立足。
即便如此,‘旧党’在朝廷依旧形如孤舟,随时可能倾覆,在权力方面,更是牢牢的被固死。
这种行为,哪怕是历朝历代的奸臣、权臣都没有这般不假遮掩,多少会顾全方方面面的颜面。
章惇没有。
他的一切行为,目的都简单明了,没有任何藏匿。
嘭嘭嘭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三个罐子,其中一个热气腾腾,喷洒热水,要掀开盖子。
赵煦收回思绪,一边伸手揭开盖子,一边说道:“一切行事,都应该归结于两个字:规则。既要遇事设规则,也要预判而设规则。对于陈朽僵化的规则要变,对于新兴事物的规则要立,对于不足应对的规则要改。这是我们变法的初衷以及目的。我们变法不是要毁灭,是要创造,我们要在过去的基础上,立足于现在,着眼于未来,创造新的法度,适应现在,展望未来。将来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陈朽,也需要改变,他们也需要立新法……”
章惇认真的听着,心头微微震动。
这是一种解释,是对他们‘新法’的阐述,这些话中的观点,解开了章惇心头不少的压抑,理清了他脑海中的混乱,破开了某些固有的僵化思维。
章惇越想越多,越想越认真。
赵煦的话,是一种简单的大白话,在他脑海里,已经形成了官话的‘翻译’!
这将是他们应对反对变法的顽固派的有力反击,将会是他们的‘绍圣新政’的指导思想!
赵煦放开盖子,拿起碗,自顾的盛了一碗菜汤,道:“边吃边说。”
说着,赵煦吃了一口,看着章惇拿起碗,继续说道:“变,是这个世间的永恒,人要么跟着变,要么被淘汰。我们现在要确立很多东西,只是暂时的,这个暂时是多久,我也说不清楚。就国政来说,第一步,就是礼法。我重‘法’后‘礼’,法度应该是最高的,包括朕以及日后的皇帝,都应该在‘法’的范围内行事。‘礼’,是为人处世的标准,因此,‘礼’在‘法’的范围内,人要在‘礼’的范围,不能在‘法’的边缘反复横跳,左右试探。有些法度要宽松,有些纲纪要严苛,这些,都要在实践中摸索,改进,完善,不是一蹴而就的……”
章惇端着碗,神情越发认真,嘴里的菜咀嚼的很慢。
眼前的官家,明显对很多事情有着深思熟虑,却极少说出口。
这些想法,比他更为深入,深刻,深远。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