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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揍窃据山河者 十六(2 / 2)


元瑾瑜沉默良久。

片刻后,他道:“元英睿受了伤,一直不好,也许过不几个月。”

纪越在此事之上毫不退让:“去往际州之前,我便发誓,定要让纪茹雪和元英睿于我家人墓前,忏悔、跪拜,以其血,祭吾魂。”

元瑾瑜蹙眉:“长安!”

纪越:“我父为我取字长安,是愿我长安,可我只想他们一生平安顺遂。陛下,灭门之仇,我不愿也不可能会退让。”

他直视元瑾瑜,轻轻地笑了起来:“您若实在不允,那我只能放肆了。”

元瑾瑜:“……你想如何?”

纪越:“我练武本就为了报仇,如果您不能下旨意,那我便自己动手。”

元瑾瑜厉声道:“你在威胁朕?你还有着前程万里,难道都不要了吗?!”

纪越摇头:“我只是为了报仇。”

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元瑾瑜格外头疼,与其他人不同,纪越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且无所求,唯二人性命罢了。

正如纪越所言,他如果拼着要杀元英睿和纪茹雪,没人能拦得住。

因为纪越不打算活着离开,他将会拼尽全力,只要能让这二人偿命。

可惜了,纪越心里微微叹息,本想押着他们去你们坟前的。倒也无碍,我知道,你们看得见。

元瑾瑜面对着温和又强势的纪越,气势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你等我想想。”他这样说道。

纪越躬身:“臣,告退。”

·

宫墙外,纪越一步一步地走着。

转过墙角,这一处街道上,人开始多了起来。

黎白咬着糖葫芦出现在他身边。

他道:“元瑾瑜在压制你。”

纪越点头:“我知道。”

黎白歪头:“卸磨杀驴?”

纪越微微摇头:“是警告我,审视以后能不能驾驭我。”

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纪越诧异地扭头看他:“你居然这么有学识?”

黎白:“???”

顶着一脑袋问号的黎白过于可爱,纪越难得看着他懵逼的脸,蓦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黎白从扛着的一垛糖葫芦堆里摘了一串,递给纪越:“我熬的糖浆,特别甜。”

纪越接过,轻咬了一口后说道:“是很甜。但我以为,这是你自己买的。”

黎白叹气:“他们做的不好吃,我只能自己上手了。”

于是就做多了,干脆直接扎了一个稻草垛子,用绳子勒紧了,又找了一根笔直的棍子,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走到了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纪越穿着官服,众人不敢靠得太近。但看着黎白扛一垛糖葫芦的样子太过新奇,目光止不住地往这方看来。

黎白坦然,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纪越也不觉得有什么。

路人窃窃私语,谈论着二人的关系,又在猜测黎白是否是哪家的调皮公子,买了谁的糖葫芦来吃。

纪越侧头问他:“你事情做完了?”

黎白的牙被糖粘上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话。

等到解放了,这才答道:“嗯,前两天做完了。”

其实很简答,在这边的天道支持下,黎白夜晚到了皇宫里,找到了纪茹雪和元英睿二人。

那月华不是月华,是天道给他的助力。

——黎白不乐意用自己的灵力替它做事。

凝的那月华剑,斩断的是这两人身上的因果线,还有乱作一团的源灵气。

他们一人穿越,一人重生。纪茹雪有着不一样的知识和经历,算上来在这里应该是活了两世,这是第二世。

元英睿上一次于皇位之争中落败,自杀醒来,却发现一切还早。他探听好现在的情况,回忆曾经发生过什么,一一套去,惊觉居然都是一样的!

于是他利用这先知,很是好好地办了两年的差事。连去赈灾都能迅速抓住蛀虫、收拢可靠势力,同时还不忘自己吞下部分的赈灾银。

知晓纪茹雪上一世以女儿家的身份赚取了黄金万两,在他死前有着遍地财富。

他趁着纪茹雪和纪朝雨的事情被揭露之际,强抢在她前世夫婿出现之前,娶了这人。

纪茹雪也确实厉害,没有让他失望。便是连那新的冶炼之法,都是她告知元英睿的。

可惜,天道站在元瑾瑜这里。

上一世他是胜利者,这一世依旧。

纪越没问细节,只轻声道:“那就好。”

可惜,重来一次的机会被浪费了,这两人牵涉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死的人也太多了。

纪府、元瑾瑜一派、战争……

黎白拿了一串新的:“唔,催熟的葡萄好像不太好吃。”

纪越轻笑:“你拿着这一垛奇奇怪怪的果子,倒是这糖葫芦界的一道奇葩景象。”

黎白:“总是山楂,吃多了厌烦。”

但你怕是把所有的果子都拿来做糖葫芦了。纪越斜向上看了眼那高大的糖葫芦山,花花绿绿的,比单纯的山楂串好看多了。

路边的小孩儿都要馋哭了。

·

元英睿勉强吊着一口气,嘴唇发白,这些日子来,尽管有整个太医院的人在精心为他医治,那箭伤却总是不好。

甚至更加恶化了。

纪茹雪不知道怎么了,吓成了筛子一般,抖个不停,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两人原本情感算不上深厚,但元英睿除了纪茹雪这个正妻以外,并未娶其他人。

就连当皇帝的这半年多,也只是遵照祖例纳了几个妃子,还是按照她们娘家的势力分的位次和等级。

原本二人相敬如宾,眼里也会多些关切和甜蜜,现今,就像是劳燕分飞,各不相干。

当值的宫女宦官们也纳闷。

但主子的事情,哪怕他们落魄了,也不是自己能谈论的。

·

纪越找了人算好了日子,去青山将四人的坟迁到了祖墓里,黎白没有随便一埋,还给他们找了棺材。

这让纪越再一次感叹他的温柔。

看着是一个任性的人,怎么心里这么软呢?

起棺停灵,办丧事,守孝……纪越一个都没落下,恭恭敬敬地替家人摔盆打幡,整个京城都知道,纪府的人回来了。

换了新的棺椁,纪越本心有哀戚,眼眶泛红,却终究忍着泪。

打开的一瞬间,没闻到尸体腐烂的味道,反倒是前不久在青山上嗅到的那浅黄色花朵的清香。

在场的其他人惊呼出声,这都半年多了,经历了夏季的炎热、秋季的萧瑟和冬季的寒冷,四个棺材里的人居然还是原本的样子。

一时间,深夜里,个个身体发寒。

唯有测了那良辰吉日的人见状,喟叹了一声。

纪越快步在他们四人身边走过,一一看了这紧闭着眼睛的容颜,眼里的泪水终于无法忍耐,落了下来。

“奶奶——!”

“爹——!”

“娘——!”

“妹妹——!”

他跌靠在一旁,低头看着那安详的面庞,大声地哭了出来。

压抑了半年多的悲伤哀痛,于此刻,于此夜,于黎明前夕,释放了出来。

屋顶上,黎白仰望着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

元英睿和纪茹雪被人带到灵堂内的时候,天气没攻打京城时候那么冷。

纪茹雪看见了那灵位上的字之后,就尖叫了起来。

纪越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拽着她,拖到了纪朝雨的灵位前。

“我纪家有哪点对不起你?你一朝得势,便如此对待他们?”

纪茹雪疯狂用力,试图挣脱纪越的手掌,可他的手稳稳地,一丝一毫都没被影响。

纪茹雪挣扎道:“哥哥,我错了,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这样!我就是让人吓唬吓唬纪朝雨!我没想害她!”

纪越厉声:“那般慌乱的场景你吓她做什么!她胆子小你不知道吗?!纪茹雪!我当初真该直接杀了你!”

纪茹雪仰着头大叫:“她回来之后你们都不要我了!我才是你们的亲人!我小时候是被你带大的!你们凭什么不要我!”

纪越:“若不是你父母,我妹妹怎么会遭受那么多的磨难?你还在这里叫屈?是谁金尊玉贵地长大?是谁在田地间朝不保夕?”

纪茹雪:“我不管!我才是纪茹雪!她回来了我就什么都没了,凭什么?”

她哭着喊道:“我就是想吓吓她!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是皇后了,我才是纪家的依靠!可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到!不管我的事!”

她只是让人去吓唬吓唬纪朝雨,可她没想过,这里的军队纪律居然如此涣散!

纪茹雪抱着头:“我是让他们去吓人,可是他们把人拖出去了,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他们怎么能不听我的命令,做那种事情呢?军队不该是这样的,令行禁止不知道吗?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不管我事情的。”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只认为自己没想让纪朝雨死,若不是那混混流氓一样的士兵,她的命令才不会出错。

元英睿见到这般场景,一点都不心疼纪茹雪。

他缓慢地坐了起来,倚靠在柱子上,看着这边,嗤笑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纪越:“我听闻,那箭是你射出来的。纪越,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纪越转身走到了灵位前,面对着他的家人。他的剑就放在他们的旁边。

“若不是你跟纪茹雪,我还真没这样的本事。”

元英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果然啊,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这天下合该就是他元瑾瑜的。”

连一个文人都能成为将军,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咳嗽着,嘴角洇出了血:“咳咳——我那伪善的弟弟,居然能让你杀死我?呵,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他看着纪越拿着剑转身,握着剑柄,将剑抽了出来。

寒光闪过,刺眼夺目,让元英睿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真是一把好剑,喂了不少的血。”他赞叹。

元英睿并不是要等到纪越的回答,而是穿过了他,看向了那些个灵位。

他想起来,上一世纪府因为纪茹雪的事情,闹得很大。纪茹雪去了其他地方,跟一人成亲,家业越来越大。

纪府倒是平淡,不图她东西,只守着家里的两个孩子。纪越下场,考了状元,惊才绝艳,那篇策论被无数读书人奉为经典。

可惜,没看到最后。

却也不曾听说过,纪府出了这样的事。

那就是自己重生带来的后果吧,元英睿想到这里,嘴角勾了起来。

“真惨啊……”他说,“一家人。”

纪茹雪看见纪越持剑走向她的时候,止住了不断重复的话,双手撑地往后退,惊惶道:“你不能杀我!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啊!”

纪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本姓徐,我妹妹只有纪朝雨一人。”

元英睿看着前方不远处,自己的妻子在他人剑下,性命将要不保,并无慌乱,他反而笑着。

“都死了吧,都死了才好。”他咳出了血,捂着胸口缓了许久。

纪越垂眸:“我想过了,你们这些人,是永远看不到别人的悲哀和付出,只顾念着自己的委屈。囚禁于你,只是一般的处罚罢了。”

“只要留着性命,你们总是会觉得不痛不痒,你们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重。”

纪越提剑,剑尖直指纪茹雪:“唯有面临死亡,你才会真的感受到,他们曾经的绝望。”

纪茹雪不可置信地摇头,眼里充满了哀求,嘴中还不断地说着什么。

可这一切都没让纪越停顿半分,他果断而又坚决地刺向了纪茹雪。

然后他将剑拔了出来。

元英睿“嗬嗬嗬”地笑着,嘴边不断地冒着血。

“来吧,”他展开双臂,“杀就杀吧。”他很无所谓。

纪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纪茹雪的尸体倒在地上,纪越绕过去,毫不客气地揪着元英睿的衣领,把他拖到了灵位前。

二话不说,纪越强硬地按着他的头,让元英睿磕了三个头,额间出血,地上都是血迹。

元英睿没有反抗的力气,直到纪越停下手,松了自己以后,他才将将要瘫在地上似的。

“纪越!”他咬牙切齿。

纪越:“被践踏尊严的感受怎么样?二皇子。”

曾经和后来,他就是这样对待纪府之人的。纪府,纪家,一座府邸的面子,一家人的面子。

等待死亡没让元英睿羞愤,这三个头却给了他屈辱感。

“纪越!”他用尽了力气大喊。

纪越嘴角扯了嘲讽的笑:“不是很淡然吗?装不下去了?”

元英睿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眼神凶狠如秃鹫,却毫无办法。

纪越看向了他的伤口:“我看到了城墙上你尽在把握的得意表情,当时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太过自傲了,才让你没把人命放在眼里。”

“没关系,”他剑指,“我也没把你的人命,放在眼里。”

·

黎白晃着腿坐在青云寺外的一处亭子里,这里位于峰顶,不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

纪越站在一侧,听着半山腰传来的厚重钟声。

“我让方丈给他们超度,可能要花些时间。”他说道。不只是为了纪家四人,还有死于黎白手下的亡魂。

虽然黎白总是说没事,可纪越还是止不住担心。

黎白:“哦。”

纪越看了眼黎白的手,那里多了一丝黑线。自斩杀两千余人那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消失。

“你的手……”他担忧地问道。

黎白举起左手,他皮肤太白,就显得这道线太黑。纪越看不到,他却清楚,这线正在慢慢消退,就剩下一点点了。

“过两天就没了。”他无所谓道。

纪越猜测:“是那些人吗?”

黎白:“是杂乱的因果,但不是我的问题,所以没事儿。”

本来就是天道的错,现在让他背了锅,烂摊子自然是要天道来收拾的。等过两天一切都解决了,他自然就没事了。

其实现在也没事。

黎白嘟囔:“就是看着不好看。”

还得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不能现在就走。

纪越微微笑着:“也没见你介意过容貌啊!”

黎白看了他一眼:“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我需要专门提一下吗?”

纪越:“……不需要。”

黎白:“这不就结了。”

·

数十年后。

元瑾瑜病重,于湖心亭赏雪,兴起,召纪越。

君臣皆年迈,唯纪越,黑发依旧。

元瑾瑜拥着毛皮毯子,晒着太阳,和煦的冬日暖阳,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纪越坐在一边,与他并排。

元瑾瑜突然说起了黎白:“我其实一直没忘记过他。”

纪越:“他确实,不容人忘记。”

年纪大了,元瑾瑜也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也不顾忌那么多了。

他道:“我想了很久,凤岭之战,他一人抵万人,属实帮了我很多。”

并不是要纪越回答,元瑾瑜顾自说了下去:“还有那医书,举世惊叹。我想着,怎么天命都在他身上呢?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遥遥地看着湖中的冰雪:“跟随着你来我这边,这一切,其实也就是在我身上。”

元瑾瑜叹息:“可惜,那日之后,便再未见过这样惊世之人了。”

他歪着头看纪越,了然道:“我清楚,你肯定再见过他。只是不愿意让我知道罢了。”

纪越没告罪,而是轻轻地笑着,跟元瑾瑜对视,老实地点了点头:“嗯。”

元瑾瑜:“挺好,挺好,也挺好的。”

·

《齐·启元·骠骑将军列传》

昔者,惠帝犯上作乱,弑君篡位,启元帝退至际州。逾二月,勤王军起,至凤岭。骠骑将军,名曰黎白,领上命,独能善战,斩敌首二千余级,具天幸。[1]

另,传世之著《医术总论》,亦出自黎白之手。活人书,救人命,日月之华,万世之善。启元五年,帝刊印分发,惠及天下。不明总论者不足为医,民间多建寺,以供之。[2]

作者有话要说:[1]后一句摘自霍去病的评价。[2]中有两个短句是搜了一些医书的评价。

高考完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文言文了……我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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