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石烈志宁环顾四周,看到与自己一起?上岸的,还能站起?来的不过?数百人,其余人就?算挣扎着爬上岸来也被冻得浑身哆嗦,别说作?战,连刀都?拔不出来了,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逃上来将头盔甲胄刀剑统统扔进了河里,如今根本就?不可能再与宋军作?战。
他站起?身,仰面长叹一声,苦笑道?:“枉我自诩孔明再世,机关算尽,仍是中了你的毒计,方靖远,你好狠!以此冰河葬我五千铁骑,如此战功,足以让你在宋人当中称雄,希望你那位君主,能容得下你功高盖主,不至于鸟尽弓藏。”
方靖远冷冷地?望着他,“那就?不劳定南王费心了。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送你一程?”
纥石烈志宁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他沉沉的目光之中,毫无?放松之意,知道?今日绝无?生理,眼前这位,别说谈和,连投降都?不会接受。
而他,英雄一世,末路之时,也容不得自己再弯下腰去。
他转身闭目,朝着那冰冷的河水纵身一跃。
“王爷——”
几个亲兵和副将跟着他一起?跳入河中,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可从上游冲下来的冰棱犹如一把把利剑,噗噗直刺入他们的身躯之中,血色蔓延开来,那刺骨的寒意将他们迅速淹没,随着河水一并带走。
剩下的那些金兵眼见宋人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们,也只能绝望地?跳入冰河之中。
而那些一上岸就?被冻得倒在地?上,半昏半迷中的金兵,也被宋军挨个推下河去,随着冰河沉入水底。
夜幕降临之后,河中流水已?冲走了那些带着鲜血的冰棱,恢复了平静之后,开始凝结出薄薄的一层冰,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能看到下面的河水流动着,单看着荒凉冷清的河面,谁也不会想到,在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之前,这条河如同最凶猛的怪兽,整整吞没了大金骁勇善战的五千轻骑和他们的主人,纥石烈志宁。
那个传说中扶持幼主的再世孔明,就?这样默默地?沉入冰河之中,再也不复存在。
就?连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霍千钧都?忍不住遍体生寒,难得安安静静地?跟在方靖远身边,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方靖远倒有些不习惯了,侧过?头看看他的脸色,低笑一声,问道?:“怎么?第一次见我杀人吗?纵横沙场的孤胆英雄也会害怕?”
霍千钧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那都?是真刀真枪地?厮杀,你这样……真的很可怕。当年诸葛武侯就?曾因为几次火攻,屠过?百万兵,以致有伤天?和,英年早逝……元泽,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好了,你坐镇后方,安全第一啊!”
方靖远嗤笑一声,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打仗何时有不死?人的?我们孤军深入敌后,若是不能全歼他们,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回头死?的就?是我们自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你身为一军之将,不会连这点?都?记不住吧?”
霍千钧挠挠头,说道?:“这我自然明白,只是……”他看看方靖远,明明是个谪仙般道?骨仙风的人,平日在百姓眼中更是温和善良救苦救难的模样,真正到了沙场之上,设计埋伏,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的模样,竟是连他都?自愧不如。
果然,还是因为纥石烈志宁坏了他的洞房花烛夜,着实?热闹了小?方探花吧?
他们一行不过?五百余人,一则是因为海州的骑兵并不多,二则是担心人多更容易暴露行踪,反正他们的目的是设伏拦截,并非正面迎敌,先?前也都?是以恐吓为主,若是纥石烈志宁真走砀山山谷那边的,他们顶多也就?是炸下些山石,能埋了一半金兵就?不错了。
所以方靖远才特地?让人在山谷路口写?下那行“血字”,就?是料定纥石烈志宁生性多疑,想得越多的人,就?会不惮以最恶劣的形式来猜测他的埋伏之地?。
可人的思维总有盲区和惯性。
作?为纥石烈志宁,其实?已?十分谨慎,选择了在他看来最安全的道?路,但?偏偏他的对手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将领。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在冰河上做手脚,就?是想到了,也未必能成功。
可方靖远不但?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他让人准备的□□,是从水师那边要来的。大宋的水师中早已?装备了火炮和水下□□等火器,只是平时都?用于跟海盗的海战和跟金兵的水战,谁也没想到他会拿去炸冰。
这段河流河阔水深,本就?是黄河的主干道?之一,哪怕水面冰封千里,可水下的潜流涌动,到开春之后时常会有凌汛发生。
而方靖远让人在上游凿开冰河,看到冰下的鱼儿蹦出来之余,等到砀山山口燃起?狼烟,就?知道?纥石烈志宁中计,唯一能走的最便捷快速回南京的就?只有这条冰河。
原本只要在冰河上前行数里,绕过?这座山,就?可以上岸直奔南京,此地?距离南京也不过?快马一个日夜的功夫。
就?这区区数里的河道?,□□从冰下炸开冰面,让他们彻底折戟沉河,永无?归家之日。
方靖远知道?自己这次做得很绝,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总有人要去承担这些责任,哪怕是那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甚至愿意投降的金兵,他也没有放过?,或许会被人骂冷血,被人指责杀戮过?重,可谁敢说,这些人手上不曾沾过?宋人的血?他们若是活着回去,思及近日兵败之耻,是会怕得离开再不敢杀人,还是更加凶残地?举起?屠刀挥向那些更加弱小?的大宋百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靖远微微一笑,说道?:“九郎,我要负责的,是你和这些跟随我的士兵们的安全,我不能给我们和砀山的百姓留下任何后患。以后你也要记住,在战场上,切不可心慈手软。”
“知道?了!”霍千钧提起?□□,挽了个枪花,威风凛凛地?说道?:“这你尽管放心,如今徐州的金兵都?知道?我霍九爷的为名,看到我的大旗一亮,都?得望风而逃!”
“真的?”方靖远深表怀疑,若是没记错的话,上次他还被金兵追得躲藏在人家的地?窖里,出来之后,浑身上下臭得换洗了整整三大桶水才洗干净。
“那是当然!不信,等回去的时候,咱们路过?徐州,你看我亮出招牌来,吓唬吓唬那些金兵!”
霍千钧算了算行程,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若是在徐州耽搁了,你回去晚了,阿璃等得急了肯定要找我算账!”
“这你不用担心,阿璃已?经北上山东那边,去帮辛使君攻打胶州半岛了。”方靖远轻笑道?:“徐州那边,我们倒是真要去看一看,说不定,还正好能碰上完颜允中和泗州的人呢!”
“泗州?”霍千钧一想起?自己当初攻下灵璧后,久等援兵不来,徐州被围,生生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被那些猪队友所拖累,战败丢城,身边的兄弟和战友死?伤大半,到最后也没几个活着回到海州的。
事后才知道?,是泗州的邵宏渊和楚州制置使见他拿了头功,心有不甘,故意拖延出兵,坐视不理。
而现在,他们设计挑拨了完颜允中和纥石烈志宁火并,金国内乱,纥石烈志宁弃城而逃,死?在方靖远的手里,邵宏渊难道?又要趁机来捡便宜,浑水摸鱼夺取徐州?
“邵宏渊那厮,这是来抢功捡便宜的吗?”
见他一提邵宏渊就?气得咬牙切齿,方靖远摇着头笑道?:“哪有那么多便宜好捡,徐州的城防当初你也参与了,你以为有那么好攻的?要有那么容易,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地?让完颜允中去打头阵,白送他个城吗?”
“呃……那你说泗州的人……”
方靖远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淡淡地?说道?:“他们可不知道?这便宜不好捡,浑水摸鱼惯了的邵宏渊,就?算我劝他,也未必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吧!”
“你还劝他?”霍千钧气哼哼地?说道?:“这种无?耻之徒,你管他去死?啊!他要想死?你就?让他自己上,何必浪费口舌去劝他。”
“你错了。”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其实?他有时候跟纥石烈志宁一样,最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他们来说,忠言逆耳,我越是劝他不要去徐州蹚浑水,他就?越是觉得我要拦他的财路和立功之路。”
“以己度人,他若是看到这等机会,也绝不会让我参与。泗州比海州离徐州更近,我若是不拦上一拦,怎么能赶在他前面夺下徐州呢?”
霍千钧恍然大悟:“他这种人专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你劝他是为了跟他抢功……啊!你是故意的!”
“没错!”
方靖远的笑容一如明月清风,看得人赏心悦目,可眼底毫无?笑意,冷冷得带着冰河中凛冽的杀气,足以让人一眼就?冷得从头到脚底生寒。
“我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探花:我就是故意的,怎样?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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