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在临安声色之地混了十几年,对这些伎俩了如指掌,先把那些来看热闹的狸娘都赶了回去,压根没给他们靠近营房的机会,三言两语就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裴家的?来意。还真没想到,昔日的世家豪绅,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出卖族中子女去维系门面的地步。
只是当初被他们顶替了会?试名额还给卖了出去的?裴三郎逃走之后,裴家的?名声就江河日下,裴七郎会试失败,只在县衙里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如今眼见着新官上任,就急急地赶来送礼,想要讨个好差事。
可惜他只知领兵的女将,海州狸中也?多是女子,却不知宋军的?军纪之中,头一条就是禁绝奸\\Y、掳、掠,这一条违反者是立斩无赦。海州军中无论男女,都曾见识过魏胜和?岳璃整顿军纪的手段,压根没人敢在这时候犯禁。
更何况,照着扈三娘的?说法,那是见惯了海州军中的男儿,看这些还傅粉涂脂的?少年郎,简直犹如白斩鸡一般,淡而无味。那种故作风流的?姿态,哪里比得?上当年冠绝临安的?小方探花一根头发。
岳璃刚进门就感觉到有人窥伺自己,回头扫了一眼,却见那两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少年,未做理会?,便进了议事厅中。
扈三娘和?魏楚楚抢着将裴家送礼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扈三娘还添油加醋地将裴家事都给爆了出来,才?意犹未尽地说道:“原来裴押司这是衣锦还乡,来报仇雪恨的啊!这裴家人的戏还真足,若是让章玉郎晓得?,定然能写出个新话本来,肯定能风靡临安城。”
魏楚楚听得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三娘还认得章玉郎?可是那位临安城讲浑话写话本一绝还考中了进士的章玉郎?我最喜欢看他写的?话本子了,每次有新话本出来,我都得托人买两套。一套留着收藏,一套自己看……”
岳璃听得无语,不禁扶额叹息,“楚楚……”
“啊!将军我错了!”魏楚楚立刻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一时忘形,还请将军见谅。”
岳璃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再计较,“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倒也?无妨,若是在外人面前,你还得?多跟三娘学学。尤其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喜好厌恶,否则被人针对利用,或是投你所好,套取情报,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属下知错了!”魏楚楚吐吐舌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岳璃转头对扈三娘说道:“既然这是裴家的人和礼物,那就送去给裴三郎,让他自行处置。想必……他应该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人和事。”
“遵命!”扈三娘笑吟吟地接下任务,得?意地冲着魏楚楚一笑,带着人离开。这种有?热闹八卦可看的?任务,她是最乐意不过的?了。
魏楚楚酸溜溜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直到岳璃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将军……”
岳璃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去,就跟着三娘一起去吧。不过得?管好自己的?嘴,多看少说,记住了吗?”
“记住啦!”魏楚楚转忧为喜,欢快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追扈三娘。
岳璃让人带路找到徒单习烈的?书房,自己研墨铺纸,将今日之事一一写了下来,才?发现这封信足足写了十多页,加上前几日在河堤露营时草草写下尚未发出的信件,足足有?十来封。
若是就这样派人送回去,被人看到自己天天写信给夫君,或许也会?像扈三娘她们一样,在背后偷偷笑她儿女情长吧?
可这分明也是方靖远的?要求,让她事无大小,每天要给自己写信,他也?一样,会?每日写了信,攒足十日就随着快马通讯一起送来。
想到明日就能收到他的?信,自己写的?这些信也当一并寄回去,岳璃就下意识地打量着徒单习烈的?书房,想要找个可以装这些信件的?盒子,好将其密封起来,免得?被人私自偷看了。
徒单习烈的?书房里其实没几本书,这里也?不知是哪一任齐州将军的?府邸,被金人占领后,亦未曾好生维护,这书房的书架原本用的是上好的红木,看这房间的大小应该有好几个,可如今只剩下靠墙的?两排书架,上面还有?些被刀劈砍过的?痕迹残留,除了几卷兵书之?外,就剩下些空荡荡的木盒,也?不知是徒单习烈在离开时带走了这里的?贵重物品,还是阿剌木在离开前先处理了这里的?信件和?公文。
岳璃皱着眉,走到书架前,一一检查着上面的物件,视线忽地落在其中一个约莫一尺多长,三寸来款的?长条形木盒上。
那木盒的?颜色和用料和?书架一模一样,显然是出于同一时期,原本应该还有?个锁扣,也?被人用刀劈开,盖子坏了一半。岳璃上前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同样是空空如也?,可不知为何,她忽地心头一动,伸手拿了一下,想将它拿起来。
可她稍一用力,那木盒竟然纹丝不动,岳璃愣了一下,手下又多用了几分力,若是搁在其他地方,别说这么个木盒,只怕整个书架都要被她给掀翻了。可那木盒竟是如同在书架上生了根一般,根本拿不起来。
这就奇了怪了。
岳璃后退了了几步,神色凝重地打量了一番这间书房,又走出书房,从外面看了看这件书房和隔壁书房的距离,感觉这两间房之间应该不存在夹墙,否则以那书房被破坏的程度,早就被人发现。
她想了想曾经听说过的?那些机关术之说,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试一试。
这次认真检查了一番,她才发现,原来最后这两个书架能保存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它们跟墙板是融为一体?打造而成的?,若是拆了它们,就等于连这面墙一起拆了。如此一来,岳璃对这个拿不动的木盒机关就愈发好奇了。
方靖远曾经在教授那门叫“物理”的?课程时曾经说过,所有?的?机关学,都离不开物理,格物之理,不光要看外在,还要看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找到其中关窍,便可一通百通,一法破万法。
岳璃虽然也不是很懂他讲的课,但牢牢地记住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凡精巧的机关,越复杂就越容易出错,而最简单实用的,其实想破坏也有?个简单的?办法,一力降十会?,你大可以更暴力一点儿……”
且不说当时的语境,她想起来就有?些脸红,可现在对付这个木盒,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岳璃沉住气,双手抓住木盒,用力一扳,竟然真的?转动了几分,她信心大增,用力地转了半圈,果然听到了一阵“咔咔”作响的?机关摩擦声,竟不似从墙壁上传来,倒像是从脚下传来的。
她后退了几步,果然看到脚下的?地板上,咔咔作响的?是那厚厚的?石板,竟然慢慢地朝下陷去,露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
一股恶臭的味道从下面冒了上来,好在她没有靠近,否则单是这股子“毒气”,都能把人熏得中毒不可。
这是什么地方?岳璃没惊动其他人,干脆自己打着了火折子,点燃了一张纸扔了下去。但凡是地洞和?地道之?内,一定要先用火试过,才?能确保里面流通空气后,才?能进人。
点燃的?纸刚一落下去,很快就熄灭了。可见下面已经是完全密封,就上面刚刚进了点新鲜空气,下面却不知被封存了多久。
岳璃打开了整个书房的八扇窗户,又让人送了些石灰进来消毒,折腾了半天之后,再缓缓用绳子吊了个气死风灯放下去,方能窥见下面的情况一二。
只是那灯刚一放下去,她便迎面看到两具干尸伸手朝上,像是要从下面爬上来抓住她,惊得?她差点没抓住灯给扔了下去。可定睛一看,那两具干尸都一动不动,早已不知死了多久,只是一直保留着生前的?姿势和动作,猛然往下一看,才?会?吓到。
“两位莫怪,晚辈岳璃,无意冒犯,若是两位有?冤情在下面,晚辈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两位伸冤。”
说来也是奇怪,她双手合十地这么念了一句,那两具干尸也不知是真的?暴露在外风化了,还是怨气消散崩溃了,轰然倒地,跌落在密室地步,终于让出了这个书房密室的入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