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浑身巨震,像一条没了水的鱼,嘴巴大张喉头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朱浩扬眉瞧着她,眼神冰冷,“你当真确定他是我的儿子吗?”
“我,”张慧像触电一样猛缩回手,“我,我不知道……”
当年她鬼迷心窍,跟李管事有过一次,可事后又害怕极了,便故意跟朱浩亲近。万万没想到,她很快被诊出有身孕……一直到方儿死,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究竟是谁的。
“其实,原本我觉得谁的孩子都无所谓,”朱浩抖了抖被她抓皱的袍子,动作优雅极了,“就像你们女人一样,只要从小抱在身边亲自抚养,生父生母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突然一变,变得极其厌恶,“可后来我却发现,龙生龙凤生凤,歹竹哪里能出好笋呢?或许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长得像你就罢了,我倾尽所有将他养到这么大,读书不中用,习武也不成,甚至连算数都搞不好……他甚至开始讨厌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其实他本可以逃过一劫,但阎王拦不下求死的鬼,”朱浩啧了一声,“你那样心疼他,三令五申不许去打扰我,可他呢?巴巴儿过去吵闹,喊着要什么该死的兔子,我略皱了皱眉,他就在地上打滚撒泼,大喊要找什么李叔。呵!”
“我忽然就觉得回头烧给他一对兔子也没什么不好,死兔子送死人嘛……”
张慧已经彻底崩溃,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朱浩静静地看着她,胸膛中翻滚着报复的快/感,可总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对了,”他声音愉快道,“方才度夫人找我,说要深度验尸,就是让仵作将你那情郎和小畜生的皮肉骨骼系数切开,掏出心肝脾肺细细地看……”
话音未落,张慧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嚎,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朱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神清气爽。
“来人,去告诉度夫人,说太太深明大义,说服了我,我们同意了。”
接到消息后,度蓝桦颇感意外,“这么快?”
来人并不明白自家老爷和这位夫人之间打的哑谜,只是如实道:“老爷进去和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说夫人悲痛欲绝,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张慧会同意解剖?这太不可思议了。万一查出点儿什么来,岂非坐实了她的嫌疑?
不对,一定是朱浩做了什么!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随着案件调查的进展,度蓝桦对朱浩的感觉就越加复杂,偏还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在这个时代,人家为了配合破案,连亲人的尸体都能贡献出来,你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因为死者家属太过深明大义而去谴责他?
可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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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尸本就容易在搬运过程中损坏,且天气炎热,大禄朝缺乏有效的冷冻手段,尸体已经开始腐败,运回衙门仵作房解剖、再运回来下葬并不现实,只能就地解决。所幸这里是城郊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地。
度蓝桦命人在光线明亮的下风处搭建临时仵作房,出入封锁,提供给雁白鸣现场解剖。
稍后雁白鸣欢呼雀跃的去验尸,黄兵照例一脸视死如归的负责监视,而度蓝桦则在众人面前做了引火实验。
为了更贴合实际,她特意兑换了一颗颜色与案发现场琉璃球接近的蓝色玻璃珠,也是婴儿拳头大小,花了9个积分。
阳光灿烂,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珠前方不远处凝聚成一个亮得吓人的白色光点,又过了一会儿,那光点下的纸张竟开始变黑、冒烟,最后干脆升腾起火苗来!
围观众人纷纷惊呼出声,就连孙青山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头也是啧啧称奇,“托夫人的福,卑职算是开眼界了!不过卑职有个疑问。”
度蓝桦随口道:“说。”
孙青山神色古怪的看向她手中的玻璃珠,“这琉璃球……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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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纯净的琉璃球世所罕见,价值怕不下千金之数,他很确定大家从平山县衙出发时没带在身边,可怎么就突然出现?
度蓝桦:“……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所以说,跟思维缜密的人共事就是有这点不好,很容易漏破绽!
孙青山欲言又止,“……是。”
价值连城的琉璃球突然出现,怎么可能是细节!夫人敷衍人越来越不上心了。
不过据说这位夫人是京城海商之女,有一两件这样的宝贝也不算奇怪,只是……难不成她还能未卜先知?来之前就知道本案乃琉璃球引发,所以提前带在身边?
孙青山百思不得其解,偏始作俑者又不肯主动答疑解惑,只好带着满头雾水作罢。
转眼一天过去,金乌西坠、明月当空,雁白鸣还在火把环绕下彻夜劳作。
验尸是精细活儿,尤其是一次性解剖两具高度烧伤的尸体,难度和工作量都很大。若放到现在,这样的工作量早就该配助手的,而且有冷冻库帮忙延缓腐败,法医也可以中场休息下。
但现在,除了一个活着的小疯子雁白鸣,他们一无所有。
哪怕雁白鸣没有热爱尸体的扭曲爱好,度蓝桦也必须狠心逼着他尽快完成解剖,因为现在尸体已经开始生蛆,若再晚几天,就算有证据估计也无法提取了。
他们在跟时间赛跑。
更确切的说,是雁白鸣一个人在跟时间赛跑,单纯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很了不起。
直到天色微白,雁白鸣才步履阑珊地从恶臭冲天的临时仵作房内出来,浑身发颤,气若游丝道:“小兰花~”
然而还没等说出第四个字,他就筋疲力尽地摔倒在地,面朝下撅着屁/股鼾声大震,一同响起的,还有震天的肚子叫。
伸出手去接了个空的度蓝桦:“……”
你倒是说完再睡啊!
“夫人,”一脸菜色的黄兵也从里头出来,神色之疲惫宛如被十八个壮汉殴打一圈,“雁仵作真的累坏了,先让他休息吧,结果由卑职向您说。”
“哦?”度蓝桦颇感意外地看着他,“也好。”
她还以为要等雁白鸣睡醒后才能知道结果呢,没想到派来的监察员竟然还能给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雁白鸣到底是自家人,如今又是有功之臣,阿德和韩东亲自动手,将他抬回客房,捏着鼻子里里外外涮洗几遍,又换了干净衣裳。
整个过程中,雁白鸣都睡的犹如死猪,偶尔砸吧下嘴儿,喊出一串“肉包子、芝麻饼”之类的吃食名称……
阿德和韩东对视一眼,均是摇头失笑,“这人,真难为他了。”
那头黄兵正带着度蓝桦看尸体和结果,“卑职都盯着的,雁仵作已将尸体缝合好,只是表皮焦糊,有点掉渣。”
度蓝桦:“……难为你了。”
谁知黄兵却摇头,正色道:“卑职只是看着,没什么可难为的,倒是雁仵作,当真了不起。”
“呦,”度蓝桦越发诧异,顿时涌起一个念头,“我觉得你很有当仵作的天分啊!”
黄兵面如死灰,干巴巴道:“这个,这个卑职还是”
仵作这个职业地位尴尬,度蓝桦也不想干那强买强卖的营生,反正如果他有这个兴趣,谁也拦不住;若没有兴趣,自己也不能当那个恶人。
“行了,逗你呢,”度蓝桦笑了下,“有什么发现?”
黄兵松了口气,又点点头,“雁仵作切开了两名死者的口鼻、喉管和肺叶,确定两名死者是被活活熏烧致死,而且除了烫伤和烧伤外,李管事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外伤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受伤而失去大声呼救的能力。”
度蓝桦点头,“嗯,还有呢?”
黄兵忽然嘿嘿一笑,带着点儿大揭秘前的亢奋,“雁仵作从他胃里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度蓝桦:“……”
尸体的胃里?还踏马好东西?
她退后一步,用地铁老人看手机一样的表情上下打量,良久才摇头唏嘘道:“小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就是雁白鸣第二!动作、神态、言辞,一模一样!”
黄兵如遭雷击。
度蓝桦虚情假意的安慰一番,隐约觉得第二名仵作苗子稳了,“来来来,跟我讲讲这个好东西。”
黄兵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不过还是很忠实地履行了职责,“雁仵作说,虽然已经过了两天,但他隐约从李管事胃里闻到一点酒味,应该是他死前不久刚喝的。”
“喝酒?”度蓝桦一怔,“所以说,他是醉酒误事?”
这不符合逻辑啊!
据山庄下人们交代,朱浩不许他们当值时饮酒,而且小少爷的奶娘等人也证明,他们去研究室找自家主子时遇见过李管事,当时李管事神志清醒,身上也没有酒气,所以当时他是没有喝酒的。
难道是朱浩让他喝的?
也说不通。
被强迫喝的?
太过反常,朱浩那样细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粗糙的举动。
若是施加暴力?朱浩是个书生身材,也打不过身强体健的李管事吧?
所以这该死的酒到底是怎么进到李管事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