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想对楚星澜做什么,他们多少有几分担心。
楼里的楚星澜却愣了愣。
琴峥行事这般小心,显然是知道窗外有人监守。
这时候他拉了楚星澜一把,让她顺着半掩着的窗缝往外看。
“你看,这个地方风景很好的。全西京城最好看的风景应该就在这里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一个花楼里竟然也有这般景色。”
默了默,他又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很少有人会踏足这里吧。”
这一片脏污之地是人们最喜欢寻欢作乐的地方。但也是被热最轻瞧厌恶鄙夷之地。
楚星澜茫然地往外看了一眼。
望花楼建的高,一窗之外就有万家灯火。热闹的长街笑声不断,几个大人的争吵里夹杂着小孩的嬉闹。
有人在这个时候才迟迟地点起炊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的饭点。
西京城万户人家,便有万家的容貌。
这都是人间的烟火气。
唯独这个角落,寂寥地像是被世界遗忘了。安静地像是一座死去的城池。
但是楚星澜不懂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看这个。
这难道不是很一般的景色吗?
她回头看了窗外一眼:“你的时间不多了。”
殷薄煊只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过后,不论是这座望花楼还是琴峥,谁都保不住。
琴峥不该跟她看这么无谓的东西。
他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吗?
琴峥知道她没有懂,所以靠在了窗户后,笑着说:“我刚进花楼,第一次被迫接待那些客人时,就被安排进了这个屋子里。”
楚星澜一愣,“然后呢?”
琴峥:“第一次被下药服侍完那些男人以后,我曾经想死。那一天客人走了以后,我闩上了房门,一个人拖着白绫走到了这个窗户口。”
他那时是想把自己吊死在这里的。
他转头看着楚星澜说:“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服侍男人。”
楚星澜的身体一僵。
他说:“只是每一次服侍男人,都让我觉得一样的恶心。”
之前,在山匪窝里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地给那个山匪头子睡过。那样一段龌蹉不堪的人生,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轻易揭过的痛。
琴峥回忆说:“后来我悬上白绫的时候,打开了这个窗户。顺着窗户,我看到了西京城里形形色色的人。”
他羡慕地说:“……万家灯火,好不快活。我第一次知道,西京城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好生活。”
琴峥说:“我那时候好羡慕啊。你说为什么都是在西京城里,有的人却能那么快活。有的人却支配活在泥淖里呢?”
有气无力地说完,他忽然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过着这样的生活?
琴峥将头埋在了双膝里,掩面盖住自己的泣音:“如果那时候,我也能像个平头百姓一样生活多好。”
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要过平凡的生活。
是顾权恩不让。
老侍卫跟他说过的未来,始终没有来过。
他蹲在阴影里,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颓然之间,他忽然哭得像个孩子。
他紧紧捏着那根簪子,哭着说道:“楚星澜,我一开始真的没有想要害人。真的没有……”
只是渐渐地,他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他就慢慢地疯魔了。
那些凌虐过他的人,他都希望他们不得好死。
杀人是一项会上瘾的事情。
从他开始杀掉第一个害他开的人开始,他的双手就再也止不住去品尝那些血腥。
那些人带给他的最大的伤害,从来不是摧毁他的骄傲和尊严。
而是慢慢将他变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一样不择手段。
一样龌蹉不堪。
楚星澜的声音沉了沉,看着那个在阴影中抱着双膝的男人,她颤抖着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白皙的手腕穿透他面前月光的薄纱。
她探入阴影里,将他的头轻轻地摸了一下。
她就像在哄一个孩子,低声细语地说道:“这辈子没能好好活过的人生,下辈子,会好好过的吧。不要去随意杀人。不要去怨恨。不要被那些你厌恶的人改变成他们的模样。还有,找一个也很爱很爱你的人,和你温暖一生。”
琴峥怔在了原地,抬头错愕地看着她。
楚星澜问道:“你最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那根簪子代表着她许诺给琴峥的一个愿望。
她如实说道:“你出不去了,今天琴峥想要的东西,我也会认真给你的。”
她来,不只是为了见琴峥一面,也是为了探清楚望花楼的虚实。
她和殷薄煊真正的约定,是若花楼里还有别的人,她就在第一时间退出去。
哪怕强攻,他们也要将这一伙人直接拿下。
但若花楼里没有琴峥安排的手下,琴峥真是一人来赴约,她就能拥有和琴峥说话的一炷香的时间……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一炷香结束以后,琴峥照样得死。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琴峥的喉结滚了滚,他仰头望着她,小孩一样渴求地问:“楚星澜,你今天,有没有带糖啊?”
楚星澜一愣,“什么?”
琴峥怔了怔,转眼把头埋得更低,“他们都吃过你给的糖。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他委屈地说:“你都知道殷薄煊爱吃糖,南宫玠爱吃糖,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也很想吃糖。”
但是楚星澜手里的糖,他一颗…一颗都没有接到过。
他摊开手掌,把那根簪子递给她,“我把簪子还给你,你给我一颗糖吃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