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贫苦人家求之不得的续命药品统统被她扔进垃圾桶。
肾病专家心惊肉跳,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这种操作。
若不是家中不孝子急需大量资金出国,他也不愿昧着良心违背医德,心知牵涉颇深,为免引火烧身,早已做好两手准备。
见来人气势汹汹来查,直接上交记录全部细节经过的报告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多年写论文的习惯改不了,综述摘要图表参考文献,连夏初晴手术失败的种种可能性都写了进去,就差来个致谢,字里行间皆是方梓染的阴狠无情。
每一个真相都在动摇陆知章存在的根本,
他刚参加家族企业不久,许多事还未深入了解,但这段时间足够他搞明白夏初晴针对李高员和黑金传媒的理由。
记忆中母亲和小姨温婉善良的笑容变得扭曲可怖,对这个仕途顺风顺水的姨丈他只有儿时的零星印象,倒记得他家女儿不是个好相处的,从小就爱横行霸盗招惹是非。
更令他吃惊的是陆家与兰家竟无半点业务往来,似乎从一开始就防备着,等待东窗事发。
他苦笑,这就是他亲爱的父母。
陆知章本无意撕开他们的伪装,父亲,母亲,方梓染,相信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撒了多完美的谎,仅仅是因为相信这个人而已。
名为美好的虚幻泡沫尽数破灭,溅起绯红液体,汇聚成河,流向他所遗忘的过去。
他不想细究为什么方梓染要大费周章做这些事,为什么当年绑架案的线索被抹得那么干净,刻意到他想用时过境迁作借口都不行。
他想继续做个傻瓜,装作一切无恙如常,他还是陆家的好儿子,方梓染的好爱人。
那样,他或许就不会如此痛苦。
陆知章的纠结矛盾尽数落在顾研眼里,他后怕起若夏初晴真成了陆知章的妻,她该如何夹缝生存。
送走陆知章后,顾研盯着电脑上的数据,转动手中钢笔,有些羡慕夜未冥可以不顾权势率性而为。
方梓染再不堪也是陆家座上宾,他只能嘱咐其他医生不要对她客气,能多扎几针就多扎几针,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压根无法使他解气。
叮。
夜未冥发来消息:“DONE.”
顾研摘下金边眼镜,平日温润的瑞凤眼寒气逼人。
陆知章派人将方梓染带回陆宅。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心中苦涩,不知该往何处。
家?
算计他多年,还能算是家吗?
他看够了人性另一面,如今还能相信什么?
身后传来夏初晴的声音,他下意识闪身躲了起来,躲完又觉得自己蠢透了。
难得看见独来独往的她身边有这么多人,一唱一和逗她开心。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蓬蓬的短发有自己的生命力,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她像回到了十几岁。
夏家外强中干,而她淌的浑水其中暗藏汹涌,非她一人可以扭转,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固执又坦然地想要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
他突然想念方家母女到来之前,那个奶里奶气,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叫着的小团子。
那时候他们都很快乐,整日在花园里捉虫扑蝶,追逐嬉闹。
他为什么会忘记曾经很喜欢她这件事?
一片焦土的内心悄悄重生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