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向南忆走出电梯,一边整理工作?牌,一边朝办公室走,路上有同事跟他打招呼,一一点头?回应。
进门前跟陈牧碰个正着,他举着一杯热咖啡,笑话?他:“呦,难得见你?迟到,不容易。”
“你?来。”向南忆张嘴就指挥太子爷。
陈牧跟进去,贱叟叟的恶心他:“做什么,大早上才到呢就急吼吼的叫人家,想我啦。”
向南忆眼神都没扔一个,从抽屉拿出那份隆源的合同丢给他:“你?拿过去看看。”
陈牧往桌上扫了眼:“隆源?怎么,你?被那个老女人的殷勤劲打动了?”
“和她周旋的很欢快的好?像是你?吧?”
陈牧拉开椅子坐下,又抿了口咖啡,杯子跟宝贝似的捂在手里,笑道:“这?话?说的,还不是替你?分忧了,有眼的都知道她是冲着谁来的,不过看不上她也?正常,聒噪还没脑子,长相也?欠佳,跟顾小姐完全没法比。”
向南忆开了电脑,登录邮箱,一串的未读邮件。
陈牧歪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又说:“有过这?样的前任,其他人确实太难入眼,顾小姐最大的缺点也?就是个已婚。”
向南忆放了鼠标,终于看向他,陈牧欠揍的冲他挑眉,向南忆说:“有段时间没跟雅丽打电话?了,我要?么……”
“我走!”标准妻管严立马拖过那叠合同,屁股抹油的跑了。
一周后是宋盈秀儿子的双满月,定的晚饭,地点在大新?路的迎宾楼。
顾韵和商婧受邀参加,下班后直接踩着高峰赶过去,后座堆着满月礼。
“距离秀姐回来还有两个月。”商婧开了几个月车,现在胆子变大了,一手方向盘,一手额头?,搞得挺潇洒,“我终于要?熬到头?了,赶紧把小姨子送走吧。”
顾韵好?笑:“想想我这?个天天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有没有很安慰?”
商婧摇头?:“安慰不好?的了,一看见她眼睛就不得劲,快瞎了。这?几天这?位大妈跟花蝴蝶一样的到处得瑟,中午吃饭还在跟人炫耀说集诚的合同签下来了,话?里话?外都是靠她的意思,还暗指她跟那边的上层关系多?好?。”
顾韵意外:“集诚合同下来了,真假的?”
“谁知道,反正她自己是那么说的,可?能人家委婉托词一句‘考虑考虑’,她都能理解成明天就签呢。”
倒也?是,柯梦曼的自我感觉向来良好?,自信十足的同时,又不太听的出别人话?里的歪歪绕绕,讽刺也?能当?夸奖的类型。
满月宴办了六桌,在一个大厅,有小朋友在舞台上来回跑,投影屏上是满月宝宝的新?生?照以?及妈妈的孕育过程。
宋盈秀第一时间上来迎接她们,两个月没见,人又圆了一大圈,笑容满面,极具富态,虽然没有如愿得女,但有个健康可?爱的小儿子想来还是很欣慰的。
“唉,我到现在都没有连着睡四小时过,每晚三四点都还在陪着孩子嗨,这?条老命噢。”宋盈秀幸福的发出牢骚。
商婧摸了把她富有弹性的大肚子:“秀姐,你?这?肉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小孩懂什么。”宋盈秀嗔怒的拍了她一下,“这?都是为了产奶补出来的,你?以?为?”
“不容易不容易。”
放眼望去亲朋好?友已经基本到场,两人也?去了安排好?的座位,整一桌就她们两个,时间已经六点半。
商婧中饭吃的不多?,这?会饿的有点眼冒绿光。
“韵姐,你?说我能先吃几个吗?反正也?就坐了咱俩。”
“你?若想被后来的人嫌弃你?就吃。”
商婧拨了几下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韵靠在椅背上偷偷打了个哈欠,嘴张到一半,商婧突然拱了拱她:“韵姐,你?快看。”
顾韵两眼泪花的抬头?,然后看到了向南忆和陈牧,他们把手上的礼品递给宋盈秀,说了几句什么,宋盈秀转头?喊人,很快有个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外婆的妇人怀抱小婴儿走了过去。
“这?是救命恩人啊,电视剧上演的情节出现了。”商婧感慨着说,“真是难得一见。”
寒暄完,宋盈秀往顾韵她们方向一指,最后的两位客人便?朝这?走了过来。
都算的上是熟人了。
商婧先一步起身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陈牧摆手:“坐坐坐,站起来做什么,都是自己人,你?学学顾小姐。”
说完,拉开了顾韵边上的椅子,将向南忆推了进来。
十人位的圆桌就坐了他们四个,宋盈秀让他们吃起来,笑着道:“这?一桌本来就备着的,大家别客气。”
她两手各自搭着商婧和顾韵的肩膀,冲另外两尊大佛说:“向总陈总,招待不周啊。”
陈牧刚拿起的筷子顿在了半空,笑眯了眼:“你?这?话?一说,到底是让我吃呢还是不让我吃呢。”
“吃吃吃,我给您倒酒。”
陈牧抬手遮住酒杯:“喝酒算了,都是开车的人。”
顾韵这?边正往杯里倒椰子汁,倒到半满了,礼貌问题顺手给向南忆也?填上,下一秒陈牧便?将自己的杯子也?推了过来。
他看着顾韵说:“顾小姐,劳烦。”
顾韵说:“应该的,应该的。”
这?顿饭吃的特别清净,清净中又带着点尴尬。
周边都是热闹喜庆的声音,小宝宝所到之处都是欢声笑语。
顾韵味同嚼蜡的啃着一块椒盐排骨,偶尔跟商婧说几句,陈牧有时也?会掺和进来,向南忆的声音则几乎没有。
中途转盘时,在外的汤勺手柄不小心碰翻了酱油瓶,黑色液体顺着桌布跑向了顾韵,躲避不及时,膝盖脏了一大片。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裤子脏了就脏了,顾韵本身也?没洁癖,所以?第一时间也?没表现的多?着急,商婧吐掉嘴里的龙虾壳,捞过边上擦手的毛巾递过去。
“韵姐,擦……”话?音倏地停了。
顾韵今天穿的是一条鹅黄色阔腿裤,脏的那一块此时被向南忆轻轻抓在手里,用湿纸巾给她擦了几下。
他看过去平静的就像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不知在另外几人心中炸起千波海浪。
商婧干干的抓着毛巾,心想:要?死了,她这?是看见了什么玩意,韵姐可?是有老公的啊!
陈牧则看的眉开眼笑,觉得孺子可?教也?,心想:好?兄弟终于开窍了,真好?,现成的挖墙脚,刺激死了。
顾韵则面容僵硬,觉得向南忆是疯了,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两人永远难以?跨过去的对立身份。
“唔,擦不掉了。”他慢悠悠的说了句废话?。
向南忆松手,抬眼看她:“你?带衣服了吗?”
吃个满月宴谁会带衣服,又不是脑子有病。
顾韵徒劳的将自己的腿往另一边靠了靠,说:“没事,我没那么矫情。”
“难看。”
“……”
陈牧“扑哧”笑了出来:“别人裤子脏了还碍你?眼了?难看能怎么办?你?还能带着去买啊?”
向南忆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
当?场买裤子当?然不可?能,话?题就此过去,剩下的半局顾韵也?是吃的稀里糊涂,回去时一同下电梯。
商婧这?会有点吃撑了,慢悠悠揉着肚子,脸色有点痛苦。
顾韵正小声嘱咐她回去吃消食片。
向南忆叫了她一声,问:“你?自己车开来了吗?”
顾韵老实回答:“我坐商婧的车来的。”
“我送你?回去。”
陈牧猛地扭头?,向南忆说:“陈牧自己打车吧。”
陈牧张了张嘴,向南忆扭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又憋了回去。
顾韵笑,礼貌回绝:“不用的,我等会还要?回单位拿车,否则明天怎么上班。”
“我送你?。”向南忆又一次语出惊人,“反正前后门住着,方便?。”
商婧这?边鼓掌的胃还没理顺,这?边又立马给口水噎了,咳得惊天动地,眼泪花乱冒,然而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连顾韵都神色淡淡的没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终于到了,四人带着四幅面孔出了酒店,夜风吹来,散了几丝浮躁。
商婧扭头?看顾韵:“韵姐,那你?……”
“没事,你?自己回吧,开车注意安全。”
商婧点头?,凑过来小声说:“你?放心,我嘴巴严,不会到处说的。”
顾韵冲她笑了笑:“我谢你?啦。”
这?个点的城市街道车来车往,部分路段还在要?死不活的堵车。
正好?遇红灯,车子缓慢停下,前面是老长的车队,估摸着要?走三轮红灯才能过。
顾韵想了想,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绮姨现在在做什么,过的好?吗?”
“陪我外婆住在乡下,种种花,遛遛走。”
“不画画拍照了?”
他停了一下才说:“偶尔。”
“她知道你?来溪城吗?”
车子往前推进了些?。
顾韵看着前方红色的汽车尾灯,又说:“知道你?回了桃花三里乡,还跟我遇上了吗?”
汽车尾气排放太严重,向南忆将出气口改成内循环,同时开了广播听当?前路况。
顾韵轻笑了声:“若是知道肯定会气出高血压吧,我让她儿子失了一只左手,我妈把她老公睡了,我爸……”
“顾韵!”向南忆警告的喊了她一声。
顾韵缓慢的接下去:“把她老公杀了。”
向南忆痛苦的闭了闭眼,那些?破碎的过往不敢回忆,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陈述都是一件难以?面对的事情。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不单单是年轻之间的一些?小矛盾,还隔着家恨。
这?是比鸿沟深渊都难以?跨越的东西。
有那么一阵子,向南忆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面前十几二十年过的太过顺遂,把好?运气都用完了,老天看不过去,把所有的坏都集中在那几年释放了出来,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一股脑都扼杀在里面。
“面对杀父仇人的女儿,你?还能有想法?”顾韵转头?看着他冷厉的侧脸,“换做我逃都来不及。”
“别说了。”向南忆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痛苦的摇了下头?,“你?别说了。”
顾韵适可?而止的住了嘴,将脸转向了窗外,漠然的看着远处。
后面的一路,直到分开,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说。
顾韵开了门,随后在内里的屋檐下席地而坐,看土豆在院子里奔跑着撒欢,等跑欢快了,再给它喂粮喂水,随后上楼洗漱睡觉。
这?一夜跟以?往的每一晚一样,找不出什么区别,顾韵心态好?的也?没失眠,甚至因为睡前手洗了一堆衣服而睡的相当?香甜。
她挨过最生?不如死的日子,今天不过是拨开了一下伤口,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顾韵准备打车去单位。
结果院门一开,向南忆已经在了,眼底带着两圈青黑,与顾韵的白里透红形成鲜明对比。
有了前一晚的破罐子破摔,顾韵以?为向南忆的脑子应该正常了,两人关系也?又一次死透透了,结果好?像并不是。
顾韵一边拽门,一边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顾韵心不在焉的锁上门。
向南忆先一步朝巷子口走。
顾韵沉默着跟上。
一前一后到了早餐店,顾韵要?了一份炒年糕,又给他要?了一屉小笼包,还装了小袋的醋。
静立一旁的向南忆看了她一眼。
从这?边到顾韵单位的车程需要?一小时左右,算上堵车的时间可?能还要?再加个十来分钟,但因为今天早起说不定运气能好?一点。
一路无话?,顾韵抠着手中的塑料盒,显得有点不自在。
明明咄咄逼人的是她,现在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是什么道理。
向南忆不懂。
中途他说了句:“你?不在车上吃早饭?”
“味道太重了。”
“没关系。”
顾韵还是没动作?,这?会没什么心情和胃口,向南忆也?没再提。
快到单位时,顾韵在附近路口叫停,她觉得向南忆毕竟不是生?面孔,自己又是已婚身份,加之两人曾经的复杂关系,被人见到了难免背后议论?,她倒无所谓,但还是想减少向南忆背后的是非。
向南忆不知所谓的笑了声:“我这?张脸是没法见人吗,让你?丢脸还是怎么了?”
顾韵觉得不好?解释,让他对自己有这?么个误会也?不一定是坏事,尴尬的扯了下嘴角,便?推门下车走了。
居然就这?么默认般的走了!
向南忆冷眼看着她走远,直到拐弯没了身影,才一肚子气的转头?驶离。
过了一周,隆源派人将合同送了过来。
当?天柯梦曼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骄傲的屁股就没放下来过,人人见了她都道一声“人才”,连邹龙都把这?小姨子叫了进去,笑眯眯的塞了只红包。
这?算是好?事,大部分人都还是表现的挺开心的,剩下的部分人则多?了点饭后谈资也?不错。
算的上是完美的这?天,顾韵却过的并不怎么顺利了。
午休时门卫处来电话?,表示有人来闹事,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支支吾吾吐出身份——顾韵的婆婆。
顾韵跟周公会到一半,从抱枕上抬起头?,对上柯梦曼玩味的眼神,抹了把脸说:“我马上下去。”
她将抱枕一扔,起身出去,先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漠然的脸,从口袋中捞出提前备好?的纸巾一擦,揉团丢尽垃圾桶,转身去参加恶战。
此时的光照猛烈的能煮鸡蛋,顾韵一到室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倪秋莲正火力全开的四处炮轰,由于找事姿态太过明显,所以?门卫机智的没把人放进来,倪秋莲扒着铁门,活像只疯狗,余光扫到顾韵的身影,瞬间炸毛三倍,音量又高了几个度。
顾韵迎着几人各异的目光,闲庭漫步般跨进门卫室,通过半开的窗口与倪秋莲对望。
这?位大妈激动的满脸充血,鬓边头?发汗湿,略浑的两眼珠还在持续往外冒火。
她手指抖抖抖的指着顾韵,叫人出去。
顾韵没动,两手撑着桌面:“你?先别激动。”
“别激动?凭什么叫我别激动,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顾韵歪了下头?:“什么身份?”
倪秋莲气结,一手撑着的太阳伞都快气飞了:“你?是有老公的嘿,你?自己说说多?久没回你?们那屋了?你?老公车祸伤了腿也?没见过几次你?的人影,成天夜不归宿跟人鬼混,你?当?我们是死的呢?”
顾韵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往边上一放,冲她抬抬手:“你?继续。”
“嘿,看见了吧,你?们都看见了吧,看见自己婆婆就是这?么个不是人的态度,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每天养着你?供着你?,结果比养只狗还不如,狗还能甩甩尾巴呢,你?干了什么?我告诉你?顾韵,你?也?别嚣张,你?让我们母子过不舒坦,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顾韵冲她笑了下,用脚勾过一旁的塑料凳坐下,继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围观人士都佩服她这?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
这?是个狠人!
倪秋莲被顾韵无声的挑衅给气炸了,跟个跳跳糖似的在那来回蹦跶,嘴里胡编乱造的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
原本只是立在边上看戏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来替顾韵说了句。
结果倪秋莲见谁咬谁,立马把这?男同事当?油条似的拧巴拧巴跟顾韵扭到了一起,对方瞬间脸都绿了,之后再无人吭声。
顾韵终于抬手将这?出单方面的攻击叫停,倪秋莲愣了一下,随即抬着满是油光的脸,从中漏出几丝得以?,觉得自己已经大获全胜。
顾韵这?时拿起手机冲她挥了挥,平心静气的说:“你?说的话?一字不漏我都录下来了,我们就让法律来做评判吧。”
上了年纪的人除了一张胡说八道的嘴,就没别的东西了,更?不懂什么所谓的法律,只是这?两个字是人性的警戒线,拥有着长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敬畏,倪秋莲不知里面道道,但心虚和慌张一下就显露了出来。
她下意识的还想张嘴叫嚣给自己壮胆。
顾韵轻飘飘一句:“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报警。”
鸭子被掐住脖子一样,倪秋莲立马又把嘴闭上了。
一出闹剧就此结束,已经临近上班时间,顾韵一脸疲惫的回了办公室,对于柯梦曼有意无意的探问也?没搭理。
她在椅子上坐了会,紧接着给文俊良去了消息:“离婚吧,尽快找时间把手续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