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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第 254 章(2 / 2)


一艘旗昌洋行的鸦片飞剪船却畅通无阻,从水域里飞快穿了过去,留下?一烟白浪。

只?得又补税,又花百来两银子打发瘟神。这一趟的利润全折进去。日头?高升。

营官拂袖而去,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伊敦号”抓紧时间开船。船上少数乘客已?经怨声载道,抱怨晚点。

苏敏官来到她身后,苦笑?:“近几月,十次里有两三次,就这么被摆一道。”

林玉婵轻声说:“不止是义兴。”

“朝廷始终防着?我们这些以海为家的船主,觉得都是里通外国的坯子,”苏敏官点头?,“前些年我们几个船商托容先生?递条陈,想要将沪上船行改组为西式轮船公司,以利竞争,几乎是立刻就被驳了回来,说没这个先例。”

林玉婵耸肩。意料之中。

中国人想开“有限公司”,没门。

她又问:“刚才那营官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意思??”

苏敏官拍拍她肩膀,微笑?道:“朝廷近来学到‘海权’一词,想要将水上航权全部收归国有,免得钱都被我们这些奸商给挣了。上海几家大的华人船行,全都接到过收购邀约,价格低得令人发指。我们集体抵制,朝廷招股年余,无人过问。”

林玉婵心弦拨动,想到一个人。

“金能亨……”

苏敏官叹气笑?笑?。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清晰的鹰钩鼻。

八年前,是洋商集体围剿华人船运,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又是小?黑屋,又是价格战,迫使?中国人让出市场份额。

他们失败了。义兴死而复生?,现在活得好好的。洋人虽然成功按死了几个小?本船商,但随着?时光流淌,坚韧的中国人从泥潭里重新爬了起来,闯出了新的名堂,继续在洋人眼皮底下?,一文钱一文钱的抠利润。

可是这次又不一样。这一次,大清朝廷出手,试图与民争利,垄断华人航运的份额。

谁不服,就给谁穿小?鞋,找茬收税,截停搜查,总有你低头?的一天。

林玉婵问:“打算怎么办?”

苏敏官望着?远处的黄浦江入口,无言许久,忽然低头?啄她耳根,眼中水波流淌。

“阿妹你看,”他忽然轻快地指前方?,“那是电报公司的驳船。那条铜线能通到香港去呢,你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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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心事重重地踏入上海港,跟苏敏官道别?,叫了辆独轮车。

先把这八个女孩子送到宿舍再说。

容闳的三十个男生?是“官费留学”,每人预算一万两银子,由江海关洋税项上指拨。眼下?男孩们都已?经住上了广方?言馆的学生?宿舍,还发了文具、新衣和鞋袜。

林玉婵的“自?费女生?”就寒酸多了。她粗略算了算,要供十五人在美国生?活学习,每年费用打底四?千两。

能买油麻地一条街!

没办法。她自?己揽的事儿,哭着?也要负责完毕。

省吃俭用从现在开始。马车就算了,雇经济适用的独轮车。

好在女孩子们都是赤贫家庭里拐来的,见到花花世界已?经眼花缭乱,对生?活水准的要求也几近于无。独轮车坐得有滋有味,还腼腆地问林玉婵:“夫人,我们住哪?”

“虹口有女工宿舍,先去那挤一挤。”

开始是林玉婵为红姑几个自?梳姐妹租的宿舍,后来口口相传,岭南自?梳女听说上海有纱厂工厂,抱团来得越来越多。当时上海地价低迷,林玉婵干脆把整个石库门小?楼盘下?来,低价租给外来务工女子,算是个集体廉租房。

自?梳女们在这里设了神龛和土地牌位,有时自?发聚在一起,打牌谈心,说说家乡话?。

到了宿舍门口,林玉婵吓一跳。

一群自?梳女围在门口,喧哗地喊着?什么。中间的地上躺了个人。隐约见血。

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赶上,大棍子照头?打,喝道:“叫你们再闹事!都给我打!”

林玉婵心神恍惚,愣了好一阵。

自?梳女算是最与世无争的群体了,今日触了哪门子太岁,惹来这等事?

她转头?朝保良局女孩们吩咐:“原地别?动!”

自?己急匆匆赶上,怀里摸索钱袋,一边喊:“误会!有什么事跟我讲,我……”

咚!

一根大棍当头?砸下?!

众恶汉只?见又来一车子女眷,只?当也是来闹事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林玉婵慌忙闪避,跑两步,路边伸出一只?肥胖的脚,把她绊了个拖泥带水。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响。

“都是闹事的!都给我狠狠教训!”

大棍再砸下?之际,有人扑到林玉婵身上,用后背替她挨了一棍。

“妹仔,快跑!这里没你事!”

大汉乱棍打了一阵,泄了愤,吹着?口哨走了。林玉婵恍惚爬起来。

五六个自?梳女被打伤。还有一个躺在路边,生?死未卜。

红姑替林玉婵挡了一棍,痛得弓起身一动不动,后背渗出血。

保良局女孩噤若寒蝉。

林玉婵蓦地眼眶发湿,命令保良局女孩:“先把伤员扶进去。”

然后叫几个愣在当处的自?梳女:“去找大夫!我出钱!”

后面三个字必须加上。否则这些勤俭而能吃苦的女子,有什么伤势病痛绝对会自?己扛着?,一文钱的药不买。

林玉婵弯下?腰,费力地把红姑架在自?己肩膀上。几人七手八脚帮忙,把她放在床上。

“怎么回事?”林玉婵用手帕蘸着?红姑额头?的汗,颤声问,“我才走几天,你们惹谁了?那几个打手是哪路的?冲谁来?”

红姑这群自?梳女,是她最早结识的相濡以沫的姐妹。谁欺负她们,林玉婵想,非得让他不好过!

一群自?梳女忿忿开口:“都是那个恶监工‘孔扒皮’,害我们姐妹。我们去讨说法,反倒被打!”

除了红姑几个少数受聘于博雅公司的,其余人资质和心气有限,大部分?都安于在纱厂工作。洋人纱厂工作苦,每天十小?时打底,稍有不合格就克扣工钱,有时候女工被机器所伤,连医药费都不给,反倒要扣误工费。

但是,女工们在家里都苦惯了,也不觉得这是剥削。至少给洋人干活工钱不少,不用伺候人,也不用学什么技术,只?要自?己谨小?慎微,每天早出晚归,就能拿到辛苦钱。

尽管苦,但大家还是噙着?泪,咬着?牙,日复一日地在机器前消耗青春,唯恐哪日表现不好被解雇,那样就只?能回家种?地嫁人。

过去也偶尔有女工工伤、或是被不公对待之事。林玉婵只?要听说,都会出面和纱厂交涉,好歹讨一点赔偿。

但听女工们所言,这次的事故可大了。

纱厂一直有“抄身制”的规矩,为防工人夹带,每天收工以后,女工要脱得仅剩小?衣,由抄身婆进行全面搜身,才能出门。

既然是洋人规矩,女工们也就忍了,反正也就是屈辱一小?会儿的事。

可是近来“大丰纱厂”那负责搜身的婆子病死了,只?能临时由男监工负责“抄身”。

监工可乐坏了,当然要趁机占便宜,或者给平时跟他有梁子的女工暗下?黑手。有谁敢不从,监工一句话?,明天就解雇。

女工们不敢丢工作,只?好忍气吞声,在男人面前脱外衣。监工因此得了个“孔扒皮”的外号,一语双关,表明此人不受欢迎之至。

几天后,女工吴绝妹拿了一点从机器里掉出来的、作废的纱线,打算回家缝补用。这小?动作被孔扒皮看了出来。非要上手摸查。吴绝妹忍无可忍,和孔扒皮争执起来,被他污言秽语倒打一耙,反倒借势轻薄一番,搜出半两纱线。

资本家哪能容忍这等罪过,买办下?令,将衣衫不整的吴绝妹推到外面示众,胸前挂着?她“偷”的一团纱线,引来多人围观。

吴绝妹少年自?梳,一生?没碰过男人,受不得这等折辱,一时冲动,一头?撞死在纱厂门口。

纱厂买办闻讯,丢出来十两银子,算是丧葬抚恤金。然后叫来收尸队,打算毁尸灭迹。

同厂女工们愤慨不已?,护着?姐妹的尸体,拍着?纱厂的铁门讨说法。

被买办和走狗大棍子打出来,一路追打到宿舍,叫嚣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林玉婵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法,心里像是塞了个炼丹炉,气得随时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红旗帮和洪门的渊源是野史附会的。而且洪门规矩,从一开始就没有女性领导人(传言秋瑾做过白羽扇,不过在真实的洪门序列里,白羽扇/白纸扇也不是太高阶)。

不过咱都写小说了就不守这规矩了,所以青莲堂首是个女海盗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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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会的名字大家在港片里听过很多次。最初它是洪门一支,但是辛亥革命以后就解散了。现在香港那些挂着三合会名字的都是犯罪团伙,跟洪门没太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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