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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第三百章(1 / 2)


三?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是惊蛰,下?午两点有场徐汇校区和闵行校区的足球友谊赛,景生本来请了假不参加的,临到?周六下?午突然改了主意。没想到?挂完电话后,时间?突然好像减缓了流动速度,每个小时都变得很难熬,他在回和不回之间?不停地反复摇摆,晚上在自修室熬到?九点,又去操场跑了二十?圈才回寝室。舍友说他家里来过三?次电话,景生道了声谢,端起脸盆去水房洗澡。

早春乍暖还寒,冷水冲在身上,激起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谁会打三?次电话来?肯定是斯江。景生仰起头闭上眼,任由?喷淋头的水飞流直下?拍在脸上。他其实也怕,他怕斯江怕他。那夜斯江扑上来拉住他的时候,眼里有恐惧,带着距离感的恐惧。那种恐惧,很容易会变成排斥和憎厌。

景生低下?头,下?死力?搓揉着自己的臂膀,手臂上满是红痕。

压抑的嘶吼声中,拳头带着水花击打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最后十?指张开,无?力?地撑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躯体,还带着旧伤的手背又渗出了血,惨白的日光灯下?,鲜红的血迹顺着水流在白色瓷砖上迅速变淡,消失无?痕。

景生盯着手背上的伤口,想起自己小时候打架从?来不怕流血,甚至带着一种隐隐的恶意的期盼,身体里的脏血流光了,他是不是就彻底干净了。再后来,他逐渐遗忘了血脉承载的原罪,他以为在上海在万春街在学校他就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人,他一直在努力?地当一个正常人。可他不是,去年和唐泽年的那一架开始,他意识到?他控制不住那股暴戾。理智声嘶力?竭地吼着够了、停下?、有话好好说,沸腾的血液却指引他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听到?周围的人说“又有男生为了女生打进丽娃河里了”时,他松了一口气,他没有不正常,他只?是这些?人其中的一员,甚至,唐泽年和他也是一样的,落下?水后还是愤怒地朝他挥拳相向。

但斯江的害怕戳穿了他所有的自我安慰。她说得对,他可以不那么暴力?,只?制住老阮就行。他明明是清醒的冷静的,每一拳的落点和力?量都算得很准,但他停不下?来,不只?是愤怒到?极致,还恐惧到?了极致,只?有暴力?能?让他不那么恐惧,能?证明他可以保护斯江,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在跟斯江说开前,他犹豫过很久,他想过就以“阿哥”的身份陪着她走下?去,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嫉妒唐泽年,斯江和他在一起的任何画面都让他无?法忍受。他曾经无?数次打开阿奶的《圣经》,默读: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可谁能?做到??景生读的次数越多,越清楚自己做不到?,他嫉妒,他计算人的恶,包括他自己的恶,他能?做到?的只?有最后一句。他渴望站到?她身边,他想要被她喜欢,他想要牵她的手,他想要她好好的。

景生也安慰过自己,身边的许多人和他一样看似都很正常,实际上却都不正常。斯南没心没肺路子太野,赵佑宁冷情冷性智商太高,顾西美太过偏执,顾南红太在乎吃相和卖相,顾东文从?没走出来过,顾北武主动阉割掉了顾家人骨子里的野性。最正常的人是斯江,她小时候的乖巧讨好拿腔作调,被姆妈掌掴后的悲伤,女同?学之间?的亲密和疏远,唐泽年的不懈追求,高考志愿被篡改的打击,挫折与成就,喜怒和哀乐都在可承受的范围,规规矩矩地给她画上一圈圈年轮,不会脱出轨迹,她得以一直昂首挺胸地在宽门内行走,她始终是明媚的灿烂的理智的清醒的,让他见到?她就心生欢喜,欢喜到?极致,生出了要占有的贪婪。

和斯江谈恋爱的七个月,他如?同?踩在云里,飘飘然,也惴惴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己的贪婪,他甚至不敢主动越雷池一步。每一次两个人关?键性的进展,都是斯江在推动,她可能?并不觉得,她也不知道她每一次的勇敢带给他的震撼有多大。他为自己抑不住的欲望感到?羞耻,那会使?他联想到?和他在生物学意义上有关?系的那个渣滓,他害怕那是出自于令他憎厌的遗传。但和斯江的亲密接触像一个黑洞,引力?不可抗拒,他的渴望热望欲望和怀疑恐惧忌惮不断交战,此消彼长。他只?能?等待,等高中毕业,等大学毕业,等他和她获得了家里人的认可后领到?那一纸证书,他的一切反应就能?获得合法的资格,是再正常也不过的。

他最痛苦的是:他的痛苦不可言说。

***

宿舍里的舍友们陆陆续续都躺上了床,大二的男生们瞎七搭八地说着同?学和同?乡之间?的传闻,不时传来心照不宣的大笑。

“我老乡是T大的,舞会上谈了一个C大的姑娘,上个礼拜跑来闵行过夜。早上在豆浆店门口看见他,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嗐,这哥们太抠了。五角场那边小旅馆招待所多得很,差五块十?块钱的事跑这么老远,切。”

“一个晚上差十?块,一个月差四?十?,能?买好多东西。这兄弟挺聪明的。”

“哈哈哈,买什么避孕套啊,我老乡都是去街道计生办领,人根本不看结婚证,问都不问一给就是两大盒,不要钱。”

“你们说那玩意儿能?用吗?怎么用的?套上去?啥时候套?兄弟们谁用过了?说说呗。”

众人哈哈大笑。

“这得问老顾,咱们寝室就只?有他谈女朋友了。”

景生下?铺的谭咏抬脚踹了踹新换的床板:“喂,老顾?你们到?哪一步了?上了没?”

“滚。”景生拧着眉闷声回了一个字。

其他人不敢撩拨他,转头兴致勃勃地继续讨论,奈何他们所学所知实在有限,对这片未知的知识海洋只?能?望洋兴叹。

窗外不知道哪个寝室的男生们扯着嗓子唱起歌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寝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忽地谭咏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跟你们说啊,高粱地干那个事是绝对不行的,张艺谋自己肯定没干过。”

“你怎么知道?”

“高粱叶子忒TM锋利了,垫衣服也没用,膝盖上屁股上绝对喇得你一条一条的。”

“哈哈哈哈。老谭,你屁股上的疤原来是这么来的?”

景生的嘴角不禁也翘了起来。

“不是我,真不是!是我一个哥们儿,我哪有机会啊,今年过年回老家听他说的。”

“哈哈哈,行行行,是你哥们儿,不是你。”

“唉,可惜我们班唯二的两个女生,一个就被信息通信工程系的王八蛋勾走了,一个被计算机系的研究生骗跑了,肥水全流外人田呐。”

“我知道了,老顾肯定还没得手。”谭咏突然来了一句。

“你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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