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边现钱的确不多,每个月的月钱都存不住,连着把以前挂在荷包上,缀在项圈上的银豆子,银菓子都找出?来,收在手边。
“这家里,若论起穷来,我?倒是最穷一个。”甜酿叹气微笑,以前要花钱打发下面的婢女嬷嬷喝茶,还要和喜哥儿贪嘴,存不住多少银钱,如今施少连样?样?都对她好?,予给予求,却绝不会?把一分银子漏在她手里。
甜酿抓了一把铜板给清露和明?霜:“你们两个,去?央着厨房的人,往外头去?买些炒货吃。”
清露明?霜年纪小?,又是新来的婢女,生?的喜庆,又爱热闹,闲时在榴园坐不住,很爱往园子里去?玩,又因着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里闲不住,更爱到处寻些吃食填嘴。
甜酿坐在屋内无事,这几日又给自?己多加了一项活,每日里送喜哥儿去?学堂上课,傍晚又亲自?去?接。
方玉这几日都能见甜酿来学堂接送喜哥儿,有时候还能坐在学堂里喝一盏茶,自?上次两人将事情说开?,内里多少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是佯装无事,好?在甜酿神情淡淡,话也?不多,方玉倒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这日因着喜哥儿的课业,甜酿在内院门首和多和方玉说了几句话,刚踏进内院的门,见方玉追进来,原来是把喜哥儿的书?袋落在学堂里。
甜酿头一遭见云绮踏进榴园的门,可惜阴着脸,一声不吭,怒气沉沉提裙进来。
“三?妹妹喝茶。”甜酿笑得很欢快,“三?妹妹是榴园的稀客,是第一次来吧?倒是要多坐一会?。”
“你要不要脸?”云绮提裙冲到甜酿面前,倒竖柳眉,指着甜酿的鼻子骂,“普天之下,还有跟你一样?脸皮厚的人么?”
“我?怎么了?”甜酿不解眨眼,“我?什么也?没做呀。”
“你还有脸说你什么也?没做。”云绮气极,“全家人都看见了,你每日眼巴巴的跑到外院书?房去?,和方玉窃窃私语,勾勾搭搭的。”
云绮跺脚:“你有没有点羞耻心...你让我?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被人笑话还不够,现在我?和方玉议亲,你又搅合进来,每日缠着他说话,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人?”
甜酿觉得可笑:“你说我?心思恶毒,那你自?己呢?你的下场不就是精心为我?安排的么?落在我?身上是大快人心,落在你身上就是无辜受害?云绮,你是个傻的吧?”
甜酿眯眼笑,撑着下颌看她,“你别误会?,他是喜哥儿的西席先生?,我?只是向他问问喜哥儿的学业,顺带请教些书?本问题。”
“你以为这借口我?信?”云绮怒气腾腾如同小?狮子,“你就是故意演给大家看,就是为了让我?难堪,为了让我?被人笑话。”
甜酿声音带些歉意:“你想岔了,我?只是对他有些愧疚,我?也?看出?来,他原本对你无意,只是迫不得已娶你,整日里唉声叹气郁郁寡欢,事情因我?而起,错都在我?,忍不住宽慰他几句,一来二去?,两人就多说了几句。
“谁说他对我?无意!”云绮怒道,“有没有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至少他宁愿娶我?,也?不愿娶你,你就是嫉妒我?。”
甜酿耸耸肩膀,轻轻啧了一声。
云绮突然咬住唇,眼里迸出?泪花:“你怎么那么喜欢抢我?的东西...先是爹爹,再是祖母,后?来又是大哥哥。原先家里只有我?和大哥哥,没有一个人不爱我?疼我?的,但自?打你进了施家,处处讨好?,人人夸奖,大家又嫌我?刁钻,又嫌我?淘气,只要你在,就没人看得到我?,只要你说话,就没人在意我?说什么,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我?好?...以前我?可以忍,大家都说你是我?姐姐,姐妹间要礼让...可实?际上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现在你又来抢方玉...你就是要把我?的东西一样?样?都抢走...”
甜酿一愣:“你不愿意我?抢方玉?你不是很嫌弃他么?”
甜酿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喜欢方玉吧?”
云绮脸色发红,“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我?讨厌他还来不及,但我?和他既然已经定了亲,你怎么那么不知羞,还要过来横插一脚。”
甜酿默默看了她一会?,把手帕递给她拭泪:“我?知道,你不是讨厌他,而是讨厌我?,特别是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之后?。”
云绮不接,将头一扭,用袖子去?搵泪。
“你真要嫁给方玉?”甜酿问她,“不嫌他穷酸迂腐么?你姨娘答应你嫁么?”
“要你管。”云绮红着眼凶她,“不都是你害的。”
甜酿趴在窗口,语气有些闷闷的:“因祸得福,方玉人挺好?的,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好?。”
她就说嘛,嫁方玉不是上策,可能还更麻烦些。
“云绮,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甜酿道,“你的运气一直比我?好?,疼你的人也?比疼我?的多,就连方玉,他也?是偏心你的。”
她把云绮赶出?榴园:“也?不是我?要招惹方玉,你去?你姨娘面前说这些话,看她要如何。”
云绮不解:“你什么意思?”
桂姨娘听云绮在面前诉苦,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问云绮:“你想嫁给方玉?”
云绮有些懵懂:“姨娘近来不是一直劝我?嫁么,再说婚期都定好?了,只等大哥哥回家操办。”
桂姨娘愣住,心思百转千回,自?前想后?,却没料到自?己女儿最后?妥协,愿意嫁了,连忙拉住自?己的女儿:“云绮,你是不是喜欢方玉?”
云绮脸颊微红,撇撇嘴,又摇头:“我?不喜欢他...只是如今这样?,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
桂姨娘终于回过神来,一劝两劝,劝着云绮应了亲事,也?把云绮的心也?劝动了,这下,真把自?己女儿送进这桩亲事里头去?了。
大吃一惊的人不在少数,坐不住的人也?不算少数。
数日之后?,田氏和桂姨娘一道在施老夫人面前说话,说的却是甜酿的婚事。
上回施老夫人听田氏说金陵有人求娶之事,原是担心冰人诓骗,害了女孩,这回田氏喜滋滋来,说是眼下恰好?有一桩好?事,金陵有家江都籍的官宦人家,男方是新任的翰林院侍诏,仪表堂堂,满腹诗书?,求娶的是正正经经的正妻。
冰人把男子的画像,家谱,官署名册都带来了,连着那家人在江都的祖宅,地产都写的清清楚楚,施老夫人找人去?查,确实?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施老夫人当然有些心动,只是心头仍有些犹豫。
甜酿听闻此事,又翻了翻冰人带来的小?册子,男方家世背景一笔一笔都写的清楚详实?,笑得甜蜜蜜:“这样?好?的婚事,甜酿很愿意。”
“甜姐儿愿意外嫁?”
“祖母这阵子一直愁着我?的事情对么...”甜酿笑道,“我?实?在给家里添了太多的麻烦。”
“我?知道自?己这阵子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错话,有时候发脾气打骂下人,有时候恃宠而骄恣意妄为,有时候又自?伤自?怨消沉惫怠,但祖母却未曾说过我?半个不字,祖母不说,但我?心里却一日比一日难受...”
甜酿微微一笑,揉揉自?己指尖:“说句心底话,我?在施家白吃白喝这么些年,欺骗了大家,也?辜负了祖母的疼爱,近来还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把三?妹妹都害了...心头不知有多少愧疚,祖母原就该将我?打发得远远的,赶出?门去?,但今日我?还在祖母膝下享福,祖母依旧护我?,每每想起,只觉无颜面对大家...连王姨娘都走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赖在施家呢...我?又听说祖母近来又在找冰人帮我?相?看亲事,若是嫁得近,跟着未来夫君再回来见见祖母和大哥哥,心头也?觉得难为情...能嫁出?去?,心头也?觉得松快许多...”
这个心愿听起来似乎有些莫名,却是施老夫人最合心的打算,寻家外地的好?人家让甜酿嫁了,多陪些嫁妆,让兄妹两离得远远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施老夫人尚且犹豫,甜酿却心头大悦,脸上荡漾着笑容,语言娇羞,拿着册子翻来覆去?看,施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又听见她道:“若是我?和云绮都有了着落,祖母这下也?该宽慰了吧。”
既然甜酿点头,施老夫人心头也?微有松快,请冰人上门,言谈甚欢,冰人自?然欣喜,着人回金陵传消息,不过几日,那家人家还专请了家里的管家和五六个嬷嬷来,颇大的派头,看过甜酿,都是十分满意。
但走的不是送嫁的名头,借口是去?金陵探看亲戚,施老夫人请田婶娘和孙翁老送甜酿去?金陵,甜酿笑道:“我?不喜欢走水路,船上总有些晕,走旱路也?不错,沿途可看些风景。”
喜事急急,甜酿的那些嫁妆都给了云绮,路上也?不便带些大箱笼,故而施老夫人给甜酿塞了一叠银票,什么嫁妆都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这回出?门,甜酿把清露明?霜和宝月都带上,连着府丁和男方家的人,一行人也?是不少,浩浩荡荡的南下。
马车接二连三?,嘚嘚地出?了施府。
哨子桥上,数名三?大五粗的大汉坐在桥墩上歇息,施家的马车缓缓过桥,前头却被拦住,帘外响起个爽朗笑声:“好?巧,大家这是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