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摆着厚厚的学习资料,每天晚上她必须拼命看书做题,一直看到睁不动眼,才会上床睡觉。
邻里亲戚都知道她妈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谁也不知道,十七岁的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脑子里想象着那个夭折的弟弟是什么模样,想到最后,枕头和头发全都湿漉漉的,眼睛酸到睁不开。
有时候,她希望死的是她自己,这样她就不用永远带着罪恶感,像个机器人一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如果真能那样的话,她妈妈说不定也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地怀念她。
但现实无法改变,她连死都不能,原本应该分给弟弟的那份爱现在全部注入到了她身上如果她也死了,那她爸妈就彻底失去所有了。
秦争鸣慢慢躺下,脑子里又开始想象弟弟的模样,回想那个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眼泪不断往下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静静躺着,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木了,脑子也木了,眼前忽然出现许知琢的身影。
许知琢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许知琢一个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许知琢在小巷子里扔下她一个人往前走,所有关于许知琢的影像,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遇到许知琢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痛苦无法与人言,可看到许知琢带着漠然和防备心的眼神时,她在痛苦的梦魇中猛然惊醒,意识到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还有一个人,他悄然咽下了所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楚,一直在默默地努力向前走。
她想,自己比许知琢还好一些,只是内心潜藏着痛苦,但不孤独,好朋友一直在身边,而许知琢除了痛苦还有很明显的孤独。
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她要陪着他,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陪他把所有的难都熬过去,陪他走到春光明媚的对岸。
他是出口,也是终点。
秦争鸣翻了个身,脸压在枕头上,能感觉到湿漉漉一片,但眼泪已经停了。
意识模糊前,她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许知琢和她躺在操场的沙坑里,许知琢在她耳边说:“别动,歇会儿。”
她终于睡着了,在天亮之前。
——
秦忠为了兑现承诺,一大早就起床给妻女做早餐,尽管卖相不好,但最终还是摆出了丰盛的三菜一汤,从超市买的花卷在盘子里摆成严谨的花形,看起来既隆重又滑稽。
秦争鸣坐在餐桌前吃饭,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张萍坐她对面,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鬓角一根白发没藏好,醒目地露在丈夫和女儿面前。
秦忠见秦争鸣胃口不太好,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闺女,多吃点菜。”
“谢谢爸。”秦争鸣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还没放进嘴里,张萍突然问了一句:“昨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俩人是谁?”
秦争鸣的手僵在半空:“方阔,您不是认识吗。”
“另一个呢?”
“我们班学习委员,许知琢。”秦争鸣语气平静,把筷子上夹的土豆丝搁进嘴里。
张萍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萨爽昨晚上去哪了?”
秦争鸣抬眼看向张萍:“没去哪,在家。”
“胡说,你明明对萨明撒了谎,说萨爽在咱们家。”张萍直直看着秦争鸣。
秦争鸣顿了顿,把筷子放下:“她去同学家玩了,玩得太晚,就直接睡在那了。”
气氛有些沉闷,秦忠赶紧给张萍夹了一筷子菜:“小爽那孩子从小就贪玩,不稀奇。”
张萍不理他,问秦争鸣:“那她为什么不自己跟她爸说?”
秦争鸣深吸一口气:“您连她的事也要管吗?”
“她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不管她,她迟早要影响你。再说了,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凭什么不能管她?”
秦争鸣推开凳子站起来,沉着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我没权利向您报告她的事。”
“她昨晚上到底去哪了?!”张萍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你不说是吧,那行,待会儿萨明来了,我看你跟不跟他说!”
“妈!”秦争鸣的眼眶瞬间红了,“您告诉萨叔叔了?”
“怎么,她闺女夜不归宿,我作为知情人,还不能知会他一声儿?”
秦争鸣红着眼看了张萍一眼,转身要回房间拿书包,张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站住!你也不用去上早自习了,我给你请假,你就坐这等着萨明来,我看你准备怎么跟他说萨爽隐私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