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讲台”两个字时,李欣怡脸色一白,就像那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似的。最终她依然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上了台。
“现在在这里,给大家做一个真诚的道歉吧。”余行健和蔼地说。
李欣怡看着台下的同学们,向他们弯下腰,做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深深埋下了头。
教室里许久没有人说话,李欣怡也许久没有直起身来。林槐冷眼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指了指手表对余行健说:“余老师,早读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结束,你是打算让她一直站在那里么?”
“哎呀哎呀,林老师这话说得不对。”余行健说,“班级不是老师一个人的班级,李同学的行为也不是损害了一个人的利益。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如果要寻求原谅的话,全班每一个人,都需要对李同学表达原谅呢。”
这样说着,他笑了起来:“我们做教育的,就应该以人为本,而不是独断专行,不是么?这就是我们C班能够保持优秀的原因啊。”
林槐的脸色一时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在看到这一幕后,余行健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他于是问:“谢忱,你原谅李欣怡了么?”
“叶明宇,你原谅李欣怡了么?”
“张雪莹,你原谅李欣怡了么?”
在问过几个同学后,余行健对李欣怡说:“看,大家都原谅你了,下去吧。记得——向所有人道谢啊。”
“谢……谢谢大家原谅我!”
李欣怡极大声地说着,红着眼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她坐下后,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人都像是避开病毒一般,把椅子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
做完这一切后,余行健对林槐说:“差不多是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了,林老师,不回去管F班的学生,真的可以么?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露出有些关心的神色:“是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可以去校医院看看……”
被他阴阳怪气关怀着的年轻人猛然抬起头。他看了对方好久,直到对方都有些毛骨悚然。
最后,他挑起一边嘴角。
“我本来想揍你一顿,不过又觉得,在祖国的花朵面前做这种事情,不太好。毕竟祖国的花朵需要的是阳光和雨露的灌溉,而不是鲜血。”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余行健发现自己越发不能理解这个人的言行了。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说:“我有一个朋友,尽管他一直以来都很疯,但他发过誓,在无必要的情况下,绝不伤害小孩。”
“你说得那个朋友……”
“那个朋友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啊,可是就算是他,也几乎没有做过会伤害小孩的事情,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余老师,你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吗?”
“我……”
“你真恶心。”林槐冷冷道,“我为你感到可耻。”
“我不会吃你,因为你的灵魂的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也不会杀你,因为就连你的血,也没有资格流到我的手上。我想来想去,只想出一个好办法,那就是……”
“在你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击败你,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瓦解你的自尊心。”林槐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我要你失去所有,我要你——去死。”
最后两个字铿锵落地,与此同时,因极度的寒冷而跌坐在地上的,还有余行健。
林槐悄声离开。当他合上C班的门时,仍旧未能控制住脸上的,极为愠怒的表情。
鬼物的力量会随着情绪而上下波动。在极度激动、极度痛苦、极度愤怒又或是怨恨的情况下,鬼物的力量会有相当大的加强。当情绪到达顶峰时,鬼物甚至会因为极端的情绪又或者痛苦,而突破,变强。
林槐经受过比这更强烈的情感,因此,他并未不小心拧碎门把手。他回过身,敏锐地和楼梯上的血红身影四目相对。
血红的、颜息的身影。
他和昨日懦弱而善良的白色身影全然不同,眉宇之间,皆是愤怒和怨毒。他死死地盯着林槐,青白的嘴角,不断抽搐。
两只厉鬼隔着漫长的楼道,互相交换着眼神。
一个冰冷。
一个怨毒。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林槐从教室里走出。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盯着天上的风扇,陷入迷茫。
“小林老师,”方程抱着练习册来到他的办公室,被他沉思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我在思考。”林槐说。
他随手抛弃一枚硬币,将它投入空中,并用单只手接回。方程看着他一下一下抛硬币的模样,觉得他很是放松,因而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些许:“老师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槐说。
方程竖起耳朵。
“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开万花筒写轮眼。”林槐盯着硬币,认真回复道。
方程:……
他腿一软,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一个冷笑话。说冷笑话的人一边抛硬币,一边说:“唉,目前为止,我感觉我拷贝的程度还不够,要是能够拥有更强的写轮眼的话……”
“老师,我觉得你给自己加了奇怪的设定。”方程哭笑不得。
林槐:“哦,是吗。”
他有些怠惰地按下了硬币,接着,他揉住了自己的脑袋,开始抓狂。
方程听他说着胡话,其内容大多是“我干嘛要冒充一个代课老师从一开始我就该冒充校警或者到F班伪装学○”之类的他听不懂的胡话。方程看他就像在看一只抓狂的猫。
他心里因此小小地柔软了一下,接着,他看着林槐趴到了桌子上:“我不管,我一定要弄死那个讨厌的伪君子。”
说完,林槐精神力十足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明天早上,我要开班会!”
……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真的没有想过。”林槐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语文水平这种事就像是小面包。就像人们没有办法记住自己吃过多少块小面包一样,人们也难以衡量自己的语文水平。不过……啧,算了。但无论是学习,还是游戏,都有可供参考的,套路化的东西。”
“总之,我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们的。”林槐继续说,“虽然学习是一件很苦恼的事,不过比起学习,还有更让我讨厌的人,比如……”
“三班的那个伪君子。”
“其实我很想砸了这个学校。这个学校里的每一处都让人讨厌,污浊透了,糟糕透了,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喜欢这个地方。你们讨厌这个地方吗?我也很讨厌。但砸了这个学校,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如果你们真心想离开这里,就变得强大起来吧。通过高考,去更高更远的地方,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来,回到这里,改变着一切。而我嘛,会努力帮助你们改变自己的。”林槐说,“你们会知道……”
“没有人可以困住你们的人生,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名义。”他说,“所以加油考试吧,我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你们考到第一名,超越那个令人讨厌的三班的。嗯……哪怕是以暗杀、偷卷子、防火的方式。说起来,这个学校要是只有一个班的话,我们班就永远是第一了……要不就这么干吧,先把其他同学弄死,然后再……”
“老师,”陈昊宇冒着汗提醒,“你又给自己加了奇怪的台词了。”
午休时间,陈方两人无聊地跑到了办公室,并目睹了林槐排练班会讲话内容的现场。
“啧……”
林槐说着,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太难了,太难了太难了……”
“我太难了啊。”他看着天空,吐出一点魂魄来,“我好想学习……”
陈方:……
“总之,你们现在是栽在我的手上,就是我的人了。”林槐继续背稿子,“不管你们认不认可我的话,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所以……”
“所以稍微对你们的未来多一点点期待吧。”他突然笑了,“毕竟你们都是活人啊,活人的生命是相当值得骄傲和挥霍的资本。”
陈昊宇有些略略触动:“这也是台本吗?”
林槐:“不,这是临场发挥。”
陈昊宇:……
他刚想开口,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