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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洞房(1 / 2)


虽说今日大婚被诸多事情扰乱,到底是崭新的公主府头一晚迎来主人,尽管安国公主一副兴致缺缺、并无兴趣的模样,但洞房花烛之夜,作为总管、又是看着她长大的钟叔自觉不能疏忽,便趁着两人刚刚用完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亲自将两人迎入新房之中。

而后干脆利落落锁。

听到门外清晰地落锁之声,转身又发现房内还站着个微微含笑的方镜辞,安国公主用过膳之后、被困顿之意侵袭的脑子终于清明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望着方镜辞。

方镜辞笑容淡了几分,“眼下之境况,殿下之意是……”

安国公主自觉将他的迟疑归纳为对钟叔此之安排的不喜,打了个哈欠,宽慰他道:“公主府落成之时,我便叮嘱他们在隔壁多准备一间房。”

怕他觉得自己亏待于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大小规格同此间别无二致。”

方镜辞脸上笑意渐深,眼眸漆黑如墨,瞧着不像是欣喜的意思。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又抬眼道:“倘若你觉得不适,也可在公主府中另择住处。”

端的是一副宽容大度、豁然阔达的模样。

尽管先前曾预想过,但人生四大喜之一被过成这般,泥人都能有三分火,更何况方镜辞这个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呢?

他只觉心头好似有一股无名之火燃起,好似燎原烈火,眨眼间便能焚毁一切。

但一瞥见安国公主坦然真诚、略带歉意的眼眸,心头之火就好似被滂沱大雨倾头浇下,瞬间连火星都不剩一点。

他抿了抿唇,唇角微微上扬,想要露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容,但终究是意难平,唇角笑意到底还是染上几丝勉强之意。

“钟叔已然落锁,对于今晚,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小小门锁而已。”安国公主瞧起来倒没半点儿在乎,从从容容,分毫不乱。

她迈着轻巧的步伐到了门边,微微弯腰,将耳朵贴于门上。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无人守着,便伸手推门。

门从外被链条锁着,推开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

缝隙太小,安国公主没半点犹豫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胳膊。

方镜辞无端想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目光只短促在那白嫩的胳膊上停留一瞬,便立马移开,“殿下……”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尴尬。

安国公主倒没半点儿自觉,自顾自将胳膊自门缝之中伸去,却只能堪堪探出至手腕,指尖刚好触碰到铜锁,再往上便不能了。

她坦然收回手,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没半点儿失望错愕。

方镜辞瞧见,张了张口,刚想问她作何打算,还未说话,就瞧见安国公主泰然自若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小匕首。

只比手掌稍大,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流光溢彩,光彩夺目。刀鞘也镶嵌着宝石、玛瑙,贵重华丽,庸俗却又不失典雅。

这般贵重的匕首,较之使用,更像是出身显贵之人随身携带的装饰之物。

安国公主没有半分怜惜之意,拔出匕首。刀刃倒是精铁所制,泠泠闪着寒光。

方镜辞赞了一声:“好刀。”

安国公主回眸一笑,而后果断将刀刃自门缝中伸出,然后手腕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门锁应声而断。

她再次回眸,眼眸中星星点点,好似万千星辰藏于眼中,光彩夺目,丝毫不亚于手中短刃。语气倒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与邀功,“钟叔总是这一招,都没什么别的花样,所以我便提早准备了。”

方镜辞瞧着她动作精准,没有半点迟疑,能看出熟练得根本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只不过他还是心有疑问,“殿下的匕首……是何时藏在身上的?”既然她并非头一次这样做,那么想来钟叔也是有所准备。

但门锁既然被她这般轻而易举斩断,又不见有人守在门外,想来钟叔定是以为她身着婚服,除了一条乌金软骨鞭,并无其他利刃藏于身上。

况且他们身上的婚服早在用膳之前便已换下,既然婚服不可能藏有匕首,那么便只有刚换上的新衣藏着匕首。

她眼下身上所着,乃是一件大红宫装,外罩着一层轻薄月纱,只在裙裾边缘绣着一圈暗金色花纹,雍容大气,典雅华贵。

只是这件新衣也是钟叔准备的,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藏有匕首,那么这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又是从何时得来?

安国公主神情更显得意,显然是方镜辞也没猜到,让她心情颇好。

精致的匕首拿在手中,被她上下抛了两下,才微仰着脸,笑得淡若轻风,好不得意,“此物乃是舜华太子赠与我。”

舜华太子于公主府被行刺,虽说行刺者乃是他们南齐使臣,但终究于大庆领土之上被刺,大庆难逃其咎。

赵琦虽宣召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前来为他诊治,但太医也说了,按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不易移动,便暂且先留在公主府中修养。

舜华太子在大厅手刃魏领时,全程并未与安国公主有过近距离接触。两人唯一较近的接触,便是舜华太子手刃魏领之后,力竭倒地时,众人上前扶起他时。

想来是那时,舜华太子将匕首递与安国公主的人,在之后换下婚服之时,再藏于身上。

更或是,居于公主府上的舜华太子,只是掩人耳目,为的便是由公主府中的婢女,暗中将他所赠匕首交付于安国公主手上。

只是,不管是安国公主如今手上这把,还是他于大厅被刺的那把,尽管都是匕首,小巧精致,但确确实实是两把匕首。

他今日名为观礼赴宴,竟藏了两把匕首于怀中,言行举止,泰然自若,与常人别无二致,实非常人所能为。

瞧着他略显无语的神情,安国公主猜出他心中所想,微微失笑解释着,“这把轻巧,藏在怀中几乎感触不到。”

说着又是一笑,“但没想到,舜华太子居然在怀中另藏一把,来个出其不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安国公主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欣赏之意,“想来连魏领都不曾想到,他们那位瞧起来冰冰弱弱的太子殿下,居然连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错失先机,被提前与舜华太子商议好的安国公主,着人迅速拿下。

“舜华太子于南齐曾被囚禁三年,出来之后,便一直以弱示人。”方镜辞神色浅淡,不喜不恶,“想来魏领等人便是被他表现出来的假象迷惑,才意图将行刺殿下失败的罪责,推脱到他身上。”

“但谁能料到,还是他技高一筹?”安国公主不掩欣赏之意。

方镜辞瞧在眼中,眼底一片晦涩。“只是殿下可曾想过,倘若日后舜华太子继承南齐大统,届时南齐强盛,我大庆又当如何是好?”

此事安国公主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南齐如今局势复杂,舜华太子能否夺得大统还是未知之数。”她神色也慎重下来,“但相较于南齐皇帝其他几位皇子,我反倒更为欣赏舜华太子。”

舜华太子仍是南齐皇帝先皇后之子,先皇后娘家意图谋反,满门被斩,先皇后于宫中自缢,只余下年幼的舜华太子。

他被南齐皇帝囚禁于废宫三年,险些连太子之位都丢失。

但自废宫中放出,他便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不敢有错。

南齐那位草包二皇子也时常骑在他头顶之上作威作福,他都不曾有半句怨言。

但这也仅仅只是表面之相。

南齐替舜华太子求亲之意,本就并非真的打算让舜华太子能迎娶到安国公主,助长其气焰。大庆会推拒求亲,更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所以才会有舜华太子亲临大庆长安城之举。

魏领作为南齐二皇子之人,表面对舜华太子恭恭敬敬,背地里,想的却是将行刺安国公主失败的罪名强行扣于他头上。

即便此计失败,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舜华太子诛杀于大庆,让他无法再回南齐。

只不过,没想到舜华太子终究技高一筹,先与安国公主结盟,而后联手在大婚之时演了这么一出戏,成功将魏领反杀当场。

此心计,此智谋,较于蒙受家族之庇护的二皇子,自然更得安国公主之欣喜。

方镜辞目光短促在她脸颊上停留一下,而后敛下眼眸,“殿下心目中的夫婿,可曾是舜华太子那般模样?”

安国公主不曾料到他会突然一问,稍微愣怔一瞬后,才歪着头细想了一会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舜华太子为成大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换做他人,很难说会比他做的更好。”

言辞之间虽不曾有半个字的“是”,但所说之言,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方镜辞垂下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便听到安国公主继续道:“不过他这样的人,心怀大志,目光长远,岂会为儿女私情停下脚步?”

她望着方镜辞的目光清明如水,仿佛初春夜来的湖面,波光点点,宁静和洽,“这样的人,适合做盟友。倘若以儿女私情妄自揣摩,我倒是觉着,有些小瞧于他了。”

方镜辞微微一笑,拱手向安国公主施礼,“倒是景之狭隘了。”

坦然自若,无半点矫情虚伪,端的是君子之风,不慌不忙,游刃有余,谦华有礼,风华无双。

倒是安国公主瞧着他的眼眸浅浅含笑,“不过钟叔曾说,选夫婿,倒还是驸马这般人品更好。”

她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之论,自顾自盛赞道:“光华伟岸,德厚流光,胸怀坦荡,凛然浩气。”

方镜辞面上笑容一顿,微微垂下的眼眸又浓又密,羽翼一般轻轻颤动,“殿下过誉了。”

安国公主颇有雅致地细细打量几眼,才摆了摆手,“这话不是我说的,倘若觉着过誉了,你得去找钟叔说道说道。”

说完这话,她手上便没闲着,流光溢彩的匕首被她瞧也不瞧一眼,敝履一般被弃之于地上。伸手轻巧地将门上的锁链取下,推开门,向左右瞧了一圈,没发现有暗藏着的人,才对身后的方镜辞招了招手,“快来。”

方镜辞目光自那匕首上一扫而过,也无半点儿拾起之意,跨过那巧夺天工的匕首,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院落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人声。几盏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于屋檐之下,夜间凉风徐徐,光影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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