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以后梦魇里沉睡,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也许阳光,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也许以后悲伤里沉醉,也许只要虚冷的抚慰,忘记了你,都市变成寂寞的废铁,深埋着颓废狂野的季节……”
随着磁带机的噪音,磁带开始运转,陈双骑上自行车,自由地穿梭在工厂的巨大车间里。有光不时透进来,罩在陈双的胎记上面,给他的五官镶边。浓重的土味随着车轮的运转开始煽动,车轮印也留在了土灰地面上。植物的气味灌满了他的鼻腔,让他期待明年4、5月份,期待秋天的五色地锦变色,把整个花房换一层漂亮的新皮肤,期待黄木香再开。
这里是只属于他的地方,一个接受了胎记少年的地方,就连四水都不知道。带着弟弟确实累,他也需要喘口气。现在,陈双唱着歌,骑了一圈又一圈,黄木香是从楼顶爬下来的,是这间花房的第二层衣服。
一种很好养的花,就算被雨水冰雹虐待了,也只会柔柔软软不长尖刺的花,只会开花,还特别香,特别特别香,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陈双很喜欢黄木香,骑着车到处去看,最后骑回他的小床,趴在床上,给手机上了闹钟。
困了,睡到下午再去接四水,在这里藏到下午再出去。陈双趴在枕头上,金色的刘海儿挡住犯困的眼睛,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压在布料上。以前还想着带顾文宁来呢,现在想想,去你大爷的。
忽然,他又想起了屈南。
屈南周末也在首体大训练,以前怎么没注意过他啊?是自己没注意,还是当时自己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陈双想起他肌肉线条优越的后腰来,还有用力时微微鼓起的小腿,爆发力和弹跳力同时存在的身体。
自己就没练成那样,陈双摸摸自己的胳膊,还保留着刚刚进入成年期的那份单薄。
算了,还是别去了,自己和人家也不算那么熟悉,陈双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将磁带机快放,听磁带飞速转圈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次日上午,又下了一场透明的小雨。
陶文昌陪女朋友吃完早饭,送她上了出租车,再去西门体育用品商店买袜子。袜子是体育生的重度消耗品,仅次于内裤,来不及洗就扔。
用品店有个小院,陶文昌进院后找了几眼,果真,在犄角里藏着一个木质狗窝,以前这里就是有狗。
“老板,来40双袜子。”陶文昌在院里说。
“40双?”老板在里面拿,一双双白袜子往塑料袋里装,“你不洗袜子吧?”
“不是,这是我一宿舍的。让他们一起来,一个个都不来,赖床睡得像没睡过觉似的,我一说我来买袜子,每个都让我带。”陶文昌又看狗窝一眼,“对了,我记得以前院里有狗吧?”
“是啊,让人偷了!”老板拎着口袋出来,“院里有监控,我还差点儿报警!一个大高个儿翻.墙进来的,穿黑色帽衫,罩着脑袋,戴口罩。他肯定踩过点,带家伙,撬了门又绞了狗链。好在那狗和他不亲,直接给他手上咬了一口,跑了!后来我一想,算了,狗丢了估计也不出警。”
“还给咬了啊……”陶文昌扫二维码付账,心事重重地回到训练场上。下周开始封闭训练,一队已经集合。
屈南也在,刚刚结束体能训练,正在收跨栏的栏架。一米放一个,主要训练跳高运动员在短距离内的肌肉发力。
“南哥,我来吧。”陶文昌过去帮忙,“早饭吃了吗?”
“没呢,一会儿冲个澡再去食堂。”屈南擦了一把汗水,回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陶文昌也跟着看了一眼,主训练场外有很多墨绿色的横椅,现在还没什么人。
“你找谁呢?”他问屈南。
“没谁。”屈南又搓了搓手心,“下下周比赛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回白队也上。”陶文昌说,眼神偷瞄着屈南的左右手,一瞄不要紧,右手掌的最外侧果真有个浅浅的疤痕,是咬伤,还能看出犬牙啃出的边缘来,只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怪不得他说接近流浪狗就不能怕咬。
“我刚刚去食街了,想给那条狗买罐头,没等来它。”陶文昌开始扯话题。
屈南数完栏架的个数,说:“很正常,戒心重的流浪动物不会按时按点出现,没耐心就别想等来它。它只会选择自己觉得放松的时间,你要等它。”
“南哥,我问你一个事。”陶文昌开始严肃了,“食街的那条狗……是不是西门体育用品那家的?”
屈南回看了陶文昌几眼,眼神对撞时,仿佛有噼咔噼咔的电流声。“不知道。”
“你不知道?”陶文昌没想到他还不承认,“老板说,门被撬了,狗被偷了,还咬了那人一口。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我偷的又能怎么样?”屈南又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场外的方向。
“你……”陶文昌一口气噎住,“南哥,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好,低调,热心,又不像白队那么重视名声,但是你不能干这事啊?你不能因为你喜欢就撬门,别人的狗你不能因为你喜欢就准备充分去偷啊。这就好比……你看上别人女朋友了,不能因为你喜欢就计划撬墙角。”
“为什么不行啊?”屈南忽然说。
“你……”陶文昌动动嘴,“屈南,你得守男德。”
屈南只是笑了下,忽然将身体对准的方向调整,以一道弧线助跑出去,转眼之间,变成了横杆上一道弧线,汗水在阳光下发亮。背部落垫后,屈南直接脱了上衣,擦着脖子上的汗水。
项链吊坠从喉结下方,晃到了后颈上。一枚银色的圆形幸运币,正反面都刻了字。
这人……说不通,说着说着话突然装逼耍帅?陶文昌转过身,心想我又不是陈双,你装逼有个屁用,结果一抬头,刚才主训练场外还空着的横椅上,多了一个土黄色的人。
因为那张座椅是最犄角,所以没人注意。要不是刚才屈南两次往后看,陶文昌也不会发现那里能坐人。
艹,越杆好帅啊,陈双坐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以前自己就坐在这里看顾文宁训练,现在他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心里默默估算着屈南刚才那一跃的成绩。等屈南下了场,走到训练场的铁丝网旁边来,陈双才小步靠近,希望自己的到来被人发现,又别发现得太刻意。
“陈又又?”屈南正要拿包,蹲着的时候看过里,“你怎么来了?”
呼,还好,被发现了,要是没被发现就太尴尬了,自己溜达一圈就走。陈双隔着铁丝网组织语言,刚要开口,又被屈南抢了话。
“找顾文宁吧?”屈南往旁边一指,“那边,好多女生围着的就是他,快去吧,我不想他再误会咱们……我无所谓,我怕他再和你发脾气。”
“谁他妈找他了?”陈双差点儿把矿泉水瓶捏扁,“我找你。”
屈南直直地看着陈双,不说话。
“我是路过。”陈双又说。
屈南又等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才有笑容,虽然只是轻笑,却像酝酿了好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