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裕旗平淡地说:“他回自己国家继承他爸爸医院了,因为父母都是医生,他很早接受治疗和训练,跟平常人没太大差别,就是助听器电流声跟人声不同,个别发音有点特别而已。”
祖荷轻轻拍了拍膝头,说:“如果我真喜欢上身边的谁,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现在让我先想想留学的事。”
*
初一当天,祖荷对好时间给喻池一家拜年,没有特意提向舒的事。
向舒的概念很震撼,可以说作为思想指导方针也不为过,震撼归震撼,理论在祖荷行动上还没立竿见影。
而且她和喻池间从未就他的困境深入探讨。
得知祖荷在寒假结束前一周回来,喻池说:“等回来给你个新年礼物。”
他已默认祖荷有空会来看他,整天关在小笼子,害怕孤独,容易依赖,不再别别扭扭欲迎还拒,祖荷开怀道:“好呀,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祖荷的确想送喻池一份小礼物,准备送枕头:不是一般作用的枕头。
出国前去医院,病房墙上贴了新的康复指导海报,粉色底,排了好几张示意图和要点文字,指导截肢患者如何利用枕头训练残肢:或压或夹,外展或内收;他们以后得靠这段残端操控假肢,残端长短、恢复和控制程度,与今后的步态协调感直接挂钩。
祖荷示意海报问他:“你也要每天这样锻炼吗?”
喻池淡淡嗯一声。
祖荷说:“我都没见过你锻炼呢。”
寒假这几天她上午下午各来一个小时,喻池倒是不再藏进被子,但残端套着裤子,祖荷从未见过赤.裸的肌肤。
喻池声音闷闷的,略带自嘲道:“一般人也不会随便把大腿露出来。”
祖荷把残端当成无意义的增生骨肉,便可以随意展露,潜意识暴露她的狭隘,她和向舒的境界还有天堑之别。
那段“增生骨肉”也许丑陋也许羸弱,但确实是喻池的腿,是支撑他行走的关键。
她罕见羞赧地摸摸鼻子,那一刻决定要送怎样的礼物。
她特意问向舒训练残端的枕头有没有讲究,向舒让她挑普通软一些的枕头即可,不需要多专业,注意不要绒毛枕套,容易藏污纳垢。
祖荷一个人去挑软枕,免得被司裕旗拿来消遣。
可没有其他意见参考,祖荷一时难以抉择。
她问店员要了商品目录单,回家拍下传电脑,算好时差等到言洲上Q发给他。
Ai。:「粥哥,帮我参考选个枕头,要送人的」
咸粥:「送我的?那我全要了,谢谢荷妹/呲牙」
Ai。:「我给你准备了游戏碟,那不要啦?」
咸粥:「要要要!荷大人最好!那就这个菠萝吧,你不是最爱菠萝包吗,把你的爱分享出去,多伟大!」
Ai。:「嘿嘿,其实我也看中这个,果然姐妹所见略同」
咸粥:「坦白从宽/呲牙,谁能获此殊荣,让你忍痛割爱送菠萝」
Ai。:「谢谢啊,我出门买去」
咸粥:「这得是男的吧??」
祖荷下线出门,言洲这边晚上八点,寒假夜生活才刚开始。
家里机子卡,网速也卡,言洲和傅毕凯一块来网吧联排打游戏。
傅毕凯刚巧瞥见言洲的聊天框,右上方的个人秀衣服炫目华丽,跟他们这种裤衩英雄不同,是祖荷风格绝对不会错认。
但是奇了怪了,祖荷刚才并没有找他聊天。
他明明也在线!
傅毕凯看了下祖荷头像,灰了,问言洲:“祖荷下线了?”
言洲扒下头罩式耳机,说:“下了吧,出门给人买枕头当礼物。”
“给谁啊?”
言洲说:“她跟会发出声音的动物都能做朋友,谁知道她,可能准备谁的生日吧。”
傅毕凯琢磨片刻,嘿嘿一笑:“我的生日也准备到了。”
“我去,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可能是要送你的吧。枕头要抱着睡觉。”
言洲越说越暧昧,抱婴儿般搂着一个隐形抱枕,摇了摇身体,连说好几个“我去”,才把笑意压下去。
傅毕凯戴回自个儿的耳机,笑容也牢牢戴在脸上,摘不掉了。
*
跟言洲和傅毕凯的自由相比,喻池的寒假依旧禁锢在医院。
他年纪小,以往身体素质出众,恢复速度比同病房的大叔大爷快,现在已可以借腋拐下地走一小段路。
但尚在观察期,医生还没给出明确的出院日期,只说应该快了。
凡事就怕“不应该”,喻池的腿并非一下子截了那么短,医生尽全力能保则保,起先只是脚踝,后面逐步感染坏死,再到胫骨中段;如果能保住膝盖,以后佩戴假肢活动会方便许多;如今已没有如果,不幸中的万幸,截面在原膝关节上10cm以内,大腿残肢算比较长,勤加训练,还能有机会控制假肢屈膝下蹲。
紧盯身体恢复之外,喻池还得为重回校园做打算。
现在二月,最快出院也得下个月。出院和重回校园并非无缝衔接,他还得安装假肢,去康复机构练习走路。
学校学风严谨,高二文理分班后,教学进度快马加鞭,加上高二暑假补课一个月,一学年教授完高二高三两个学年的课程,高三开学直接开始总复习,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统考操练。
喻池缺课一个学期,实际学习进度落后一学年,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蒋良平小心翼翼提示B计划:喻池留级高二,多出一年充裕的时间,健康和学业方面可以游刃有余;缺点是心理和环境压力比较大,高四生送同伴入大学如快刀斩乱麻,眼不见心静,留级生目睹同伴升入高三,备战高考,自己变成掉队雁,长期痛苦仿佛钝刀砍肉。
再者离2008年北京奥运会只有两年,到北京上大学成为好一部分03和04级学生的美好愿望,喻池自然不愿错失良机。
喻池一时难以抉择,只说等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再做打算。
病房成为他一个人的考场,自己解题,自己对答案,估算分数,年级排名150左右,肉眼可见的退步。本来想通过竞赛提前保送,现在不得不壮士断腕,转攻高考。高二年级十一个班,每个班六十多号人,按照过去本校过去三年一本平均上线率50.37%计算,喻池保守估计还能混个重点本科。
他脑袋没受损,智力正常(甚至超常),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这个中不溜秋的分数无疑成了兴奋剂。
喻池当下拍桌板决定:不留级,正常升高三,参加明年高考。
特殊孩子要追上同龄正常孩子的步伐,除了靠自己,更多拼的是家长的精力、财力和远见性。
稻草人计划就此铺展,喻莉华负责喻池的心理疏导和康复训练,蒋良平负责日常饮食和教学进度。
高二下学期除了六月中旬的毕业会考必须到校,喻池自学能力拔尖,决定继续休假至暑假补课,利用这段时间自学追上正常授课进度。
喻莉华和蒋良平的职业发挥优势,他们私下聘请同事利用课余时间给喻池通过电话或现场答疑解难;一来喻莉华和蒋良平日常人缘和风评良好,二来大部分老教师看着喻池长大,也有私人感情,收费比外面家庭教师便宜很多,有一位年轻女老师甚至通过奖励红包还回大部分,体谅他们一家的不容易,也钦佩面对他们厄难的乐观精神;本来教育局禁止在职教师在校外兼职,校长同为母亲,自然能理解家长难处,对他们的低调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喻池依然束缚在病房,还没能重新跑起来,便坐上长辈合力搭建的助推器,准备开始弯道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