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亚文忽然就理解了安德烈的愤怒,不是因为他们对钱财以及宝物的亵渎,而是因为他们对其他这些无辜生命的毫不怜惜。
水手们都有挥动武器的能力,但海盗们是站在刀口的锋芒和尖端上行走的强盗,尽管最后他们选择了逃遁,船员们依旧死伤惨重。
之后安德烈站在浸满了鲜血的甲板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亚文对那个画面记忆犹新,因为回到西班牙的商会后,安德烈就对船队进行了全面整改。大部分的船员都受惊不浅,甚至没有勇气继续下一次的航行,而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不愿再留在船上的船员,和如何在人员匮乏后寻找新人员的问题,这位船长在当时只语气平淡地对亚文说了一句话:“认为自己在面临危险时有自保能力的人才能留下来。”
他这句话的直接后果,就是令亚文在接下来的好几个星期里都没怎么休息。
但船长的这个决定的确起了作用,至少现在这七艘船上的船员,基本上都是英勇无比、身材健壮的男人。
这件事情让亚文至今为止对海盗都没什么好印象,而这个看起来万分古怪的桑塞尔当然也就更加令他头痛。
他的言行举止乃至于任何方面都显得十分莫名其妙,那些留在船上没下来的、他的同伴们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人,而他来之后的第一个要求竟然就是让特兰迪亚号押送他前往能够轻易结束任何人生命的绞刑架,他看起来能力很强,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尝试过要从船舷边上爬上来。
但这些都跟亚文无关,他所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将关于这个海盗的一切都汇报给安德烈听。
“所以,你最终决定怎么处理这个怪人?”晚上水手们收工休息之后,亚文来到船长室里直接问向安德烈。
“他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利益,或者危及到船员安全的事情,”安德烈回答他,“所以在我眼里他不算是威胁,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利益熏心的、可悲的商人,你这可丢给了我一个大难题。”亚文略带讽刺地说。他并不担心安德烈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感到不悦,反正他这位名义上的船长也从来没对他客气过,“那如果我要送他两把刀,纵容他去城镇里大展雄风呢?”
“可以,不过从我的船上离开后,不许告诉其他人你在我的商会里工作过。”
“无情之人。”亚文笑着摇了摇头,他用手掌心轻轻摩擦了几下放在桌上的纸张,说:“好吧,既然你懒得理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那我就替你解决好了——但你可得跟凯瑟琳好好说说,让她在指挥船员的时候别从那块夹板路过,免得又换回一肚子火气。”
凯瑟琳是安德烈的亲生姐妹,他们同样来自利奥维斯家族,这是许多船员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但在亚文看来这根本算不上秘密,因为船员们不知道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因的刻意隐瞒——上帝!他觉得他这些不怎么年轻但却分外天真的船员们有时候真的不怎么聪明,没有结婚的男人和女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既然不是夫妻,那当然就是亲人了。
或许还有许多年轻的水手心存美好的幻想,认为他们伟大的船长和英姿勃勃的大副之间一定存在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毕竟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亚文忍不住笑出了声。
甲板上空无一人,除了船舱口那几个零星的守夜水手和各个窗户里透出的火光之外,四周只有难得温柔的海浪用缓慢的速度奔涌过来,连击打在船板上时都只发出一声听不太仔细的轻响。
靠近船舷的时候,船边忽然“噗”的一下,像是有什么重物骤然落入了水中。
亚文怔了一下,加快脚步走到船舷边,抓着护栏往下看去。
桑塞尔正满身狼狈地单手抓住绳网的末端,另一只手抹了把脸,睡眼惺忪,看起来应该才刚刚惊醒。
“下次睡着前可要记得把自己拴好,海盗。”亚文笑着叹了声气,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也是你运气好,我们这次的行程很短,所以一直在沿岸的浅海航行,晚上还能抛锚休息,不然你可赶不上特兰迪亚号行进的速度。”
“亚文。”桑塞尔揉了两下眼睛,往上挪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脱离水面,他用无辜的语气叫着亚文的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是一个不幸落水的可怜人,“虽然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但我还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是桑塞尔,你如果这么快就忘了,我会很伤心的......”
“可惜的是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在伤心。”亚文嗤笑一声,然后抬了抬下巴,“上来吧。”
“上去?”桑塞尔虽然这么问着,但眼神却已经缓缓亮了起来,“上去哪儿?”
“我家那位毫无良心可言的船长派遣我来处理你,”亚文说,“但他说的对,你并没有威胁到我们,所以我不会像那些恶徒一样随便伤害你,当然也不会让你掉进海里,被某一股不知名的海流卷去世界另一头——所以上来吧,我可以考虑考虑把你绑进仓库,不受海浪的连续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