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所有,君君臣臣,臣臣子子,黎民百姓,他们的生死,全都拿捏在那一人手中。试问,若柳徵不想要他人为秦冬济翻案,那么无论是谁,做了怎样的努力,也于事无补。
全凭圣断,那不是赌气之言,而是满满的无奈。
柳絮记得当时柳徵的反应,那位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的脸上神采莫名变化,最后笑了起来。君王的笑意,看着亲切,却也让人无法亲近。
顾季长微微垂眸,低声道:“是啊,他掌控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又有何办法?倒不如远游江湖,做个闲云野鹤。”
“好一句闲云野鹤。”
柳絮赞了一声,却又满脸苦笑。“如若我能除去这一身荣华,自是愿意四处为家。可,我的仇,不能不报,他交代的事情,不能不做。否则,天涯海角,君王之令,苍龙卫……”
后面的话,柳絮没有再说下去,顾季长却已了然于胸。
“柳徵既然知道了宋榭的身份,却又为何这三年来没有任何的动静?”
顾季长思寻了良久,出声问了一句。
若说方才来时,他已想好了要与柳絮日后不再有交集。可这些话入了耳中,他倒是理解了柳絮,那些个恨意仍在,却没有方才那般的浓了。
归根究底,所有的事情的症结,都在帝宫之中那人身上。
“圣上做事,又岂是我能猜测一二的?”
柳絮淡淡应了一句,神色几经变化,朗声笑了起来。“顾季长,我们还是朋友吗?”
“朋友?不一直都是吗?”
顾季长唇角微微上扬,盖上了茶盏的杯盖,轻声笑了起来。“我们不能算挚交,但好歹相交一场。我刚才想杀你不假,恨你也是真,可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略一停顿,伸手揉了揉眉心。“我与你坦白说我心中恨意,是想告诉你,日后若想再对宋榭做些什么,你可得权衡一二。柳徵如何想,本与你无关。”
柳絮僵了一下,眼皮动了动,忽然一脸地惊诧。“你……”
“对,有些事情男儿能动手的,何必要将女人牵扯进来?我倒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觉得这些的事情,不该由一个女人去承担。她要为父母翻案,复仇,我会陪着。你柳絮要报当年之仇,作为朋友,我顾季长也会相助。所谋不同,结局却是一样的,又何必将她推出去呢?”
顾季长眉头一挑,“你说呢?”
柳絮已经震惊地说不出来,他看着顾季长,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顾季长斜睨了他一眼,扮了个鬼脸,故作轻松笑道:“怎么?这样的结果,你不满意?”
柳絮点头如捣蒜,“满意,当然满意。”
顾季长端着茶盏又浅浅啜了一口,眉头轻挑。“你府上的茶不错,记得送一些到顾府。还有,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今夜李府能不能查到线索,全看你了。”
柳絮完全没料到顾季长会是这样的反应,听到他这些话,心中顿时升起了些许暖意,应声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肯定会准时应约。”
顾季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抓了块糕点放入口中,而后起身摆了摆手,脚下一蹿便跃上了屋顶。
屋中只剩下了柳絮和林濛二人,有那么片刻的沉寂。
听了那么多惊天的秘密,林濛只觉得胸口好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头脑发胀,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地扶住了一侧的椅子扶手,深深的呼吸着。
呼……
晌久,林濛吐出一口浊气,心头一松,却又满心疑惑地看着柳絮,轻声道:“大人,顾季长可信吗?”
“你觉得他不可信?”
柳絮侧身,抬头看着林濛。
林濛敛着眉头,低声道:“顾季长……是个君子,可君子未必就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