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这?不是楚酒酒嘛,这?是咋了呀!”
村民们看见?孩子跌倒,立刻一窝蜂的凑了上来,还七嘴八舌的说着:“快,把娃背起来,去找黄大夫。”
“可不得了,这?是撞了头了!”
一个男人放下自己?的背篓,在别人的帮助下把楚酒酒背了起来,几个人簇拥着他,一起往黄大夫家跑去,张婆子趁乱想跑,韩生义却不放过她,在雨中,他的声音有几分不真切,却足够让人听见?。
“你不能走,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
剩下的村民一听,立刻看向张婆子,张婆子满脸都是雨水,她使劲拽自己?的胳膊,竟然拽不出来,“谁害她了,我可没有!”
“就是你,你打她,踹她,你跟人贩子是一伙的!”
韩生义平时?说话温声细语,他从不高?声大喊,此时?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大家本来还在纳闷,这?小孩是谁家的,现在听见?人贩子三个字,大家顿时?想起来,楚酒酒晕倒之前,好?像是喊过抓人贩子。
好?家伙!出大事了,人贩子跟张婆子勾搭,竟然进村了!
村民把张婆子围了起来,至于牛爱玲,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韩生义看他们围住张婆子,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了却,他才稍微放下心?,然后快步往黄大夫家跑去。
黄大夫是青竹村唯一的大夫,学名叫赤脚医生,当?年他流浪到?了青竹村,在这?里安家落户以后,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为了给村民看病方便,平时?就住在队部内院的一个小房间里。
一群人急吼吼的背着一个孩子进来,顿时?惊动了生产队的领导们,大队长、副队长、妇女主任全都围在黄大夫的房间里,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让气?氛变得安静又嘈杂。
楚酒酒被放在黄大夫的床上,黄大夫一会?儿摸摸她的脉,一会?儿扒开眼皮,看看她的眼睛,表情十?分凝重。
大队长被他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不、不会?是……”
黄大夫直起腰,沉痛的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有啥毛病。”
大队长:“……”
其他人:“……”
大老爷们不敢靠近湿漉漉的女娃娃,妇女主任没有这?些顾忌,她坐在楚酒酒床边,问黄大夫:“没毛病,咋还不醒呢?”
黄大夫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回答:“不是撞到?头了嘛,脑袋这?么脆弱,被撞一下,晕几天也很正常。”
妇女主任:“啥,要晕几天?”
黄大夫摸摸胡茬,“也可能晕一会?儿。”
众人:“……”
您到?底有没有准。
楚酒酒晕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大队长皱了皱眉,转身问送楚酒酒过来的人,“咋回事?”
在场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情况说了一遍,“我们也不知道啊,下雨以后,我们就下工了,刚走过来,就听见?有娃子喊,抓人贩子。”
“是咧,我们一听,这?还得了,赶紧跑过去看,结果人贩子没见?到?,就看见?张婆子和这?个娃子打起来了,张婆子一推,娃子躺地上,就起不来了。”
“不对,是踹的。”
“啊?我记得是推啊。”
大队长听的糊涂,恰好?,韩生义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看到?楚酒酒安静躺在靠墙的单人床上,他心?一紧,刚想过去看看,一个村民就拉住了他。
他不知道韩生义是谁,还以为韩生义是村里的小孩。
“对了,队长,你问他,他就在那,看的比我们清楚。”
大队长诧异的看着韩生义,韩家爷孙到?青竹村两年了,韩爷爷除了下地就是卧床,见?人就呵呵笑,看着跟老年痴呆差不多。韩奶奶则是永远板着一张脸,让人不敢亲近,至于这?个韩生义,存在感最低,大队长每回见?到?他,都要回忆一下他是谁才行。
说句不好?听的,韩生义过的就和那老鼠差不多,白天见?不着,晚上才能看见?一个影子。
这?还是头一回,大队长看见?他出现在村民中间,压下心?里的惊奇,他对韩生义点?了点?头,“生义,你把情况说一遍,慢慢说,不着急。”
韩生义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床上的楚酒酒,此时?所有人都望着韩生义,谁也没发现,楚酒酒睁开了一条眼缝,然后又迅速闭上了。
韩生义:“……”
心?里的巨石轰然落下,韩生义身体松快了,脑子也飞速的转了起来。
他条理清晰的说道:“我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人喊救命,跑过去发现,楚酒酒被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嘴,我把楚酒酒救下来,他却说让我把楚酒酒还给他,楚酒酒说他是人贩子,张婆子叫来的他,要把楚酒酒卖给这?个人。”
众人听了,都是一脸的惊讶和愤怒,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张婆子怎么能干这?种事!
韩生义顿了顿,继续说:“楚酒酒不愿意,张婆子就对她拳打脚踢,非要把她卖掉。”
“太过分了!”
“张婆子真不是人!”
大家义愤填膺,大队长更是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他快步走出黄大夫的房间,吼道:“张婆子人呢?!”
“这?呢这?呢。”有村民推着张婆子往这?边走,张婆子嘴里还在辩解着。
“不是我,真不是我,天杀的,我怎么会?卖孩子啊!”
大家都出去看热闹了,连黄大夫也走出了门外,韩生义走到?楚酒酒身边,看着紧闭双眼的她,神色难辨。
外面的大队长非常生气?,他呵斥张婆子,“闭嘴!”
“人贩子呢,那个人贩子去哪了?”
村民回答:“赵连长带人去追了。”
大队长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张婆子,“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什么年月了,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卖孩子犯法,要送劳改农场,你知不知道!”
张婆子一听,吓得浑身一颤,她听人说过劳改农场,据说在里面住着,都要靠吃草根过日子,她可不想去那样的地方。
“我、我没卖!是我家儿媳妇,对,是她找的人,再说了,她也不是卖啊,那户人家是要找媳妇,我给我外孙女提前找了一个好?人家,这?咋叫卖孩子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不愧是亲婆媳,连歪理想的都一样。大队长鼻子差点?气?歪了,他刚要说话,突然,外面有人喊:“来了来了,楚绍来了!”
大队长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让村民把张婆子弄一边去,他都没发现自己?有多紧张,竟然走出去迎楚绍了。这?也是没办法,楚绍这?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能跟人拼命。
楚绍身上滴滴答答的,睫毛上还挂着雨,他不说话,只快步往前走,大队长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要坏事,他赶紧说:“没事,楚绍,酒酒就是撞了一下头,黄大夫已经?看了,说没啥大毛病。”
楚绍紧紧抿着唇,绕过他,走进黄大夫的屋子。楚酒酒还是躺在那里,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单子,小脸苍白无比,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妇女主任看了他一眼,连忙干笑,“黄大夫说,过一阵就醒了。没事,婶子帮你照顾着呢,你出去吧,你们都出去,婶子给她换身衣服,着凉可不好?了。”
楚绍的腿就像是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妇女主任被他此时?的脸色吓了一跳,总感觉这?孩子阴沉沉的,像是想杀人,她还想再劝,有人却先她一步。
“放心?吧,她没事。”
淡淡的少年嗓音从另一边响起,楚绍抬眸看过去,这?才发现床尾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韩生义。
也是整个青石村里,除了楚绍自己?以外,楚酒酒最信任和喜欢的人。
睫毛动了动,楚绍收回视线,转身出去了。妇女主任看的咋舌,没听说楚绍和韩生义关?系好?啊,咋这?么听他的话呢?
楚绍前脚走出去,韩生义后脚走出去,妇女主任站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她把门关?上,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楚酒酒的床边。
她让自己?丈夫回家拿衣服去了,等着的功夫,她就守着楚酒酒,顺便听外面的动静。
一定要让张婆子得到?教?训!
妇女主任满心?怒火,而被她守着的楚酒酒,也悄悄捏紧了拳头。
爷爷,抓住机会?啊,一定要把房子要回来!
……
楚绍出了房间,径直向张婆子走去,一众大人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然后,楚绍就猛地伸脚,踹在张婆子的肚子上。
张婆子疼的五官都移位了,他还要踹第二?脚,大家总算反应了过来,纷纷拉住他,“别、别!楚绍,她可是你外婆,你不能动手啊!”
楚绍肌肉绷紧,用胳膊肘狠狠撞向拉着他的人,“外婆个屁!谁家外婆会?这?么做,趁我不在的时?候,打我妹妹,还要卖了她!要是今天没人看见?,等我回来,我还找得到?人吗!我妹妹到?了别人家,还能活吗!”
他现在的样子太吓人,青筋绷起,眼睛瞪得都能看见?红血丝,吼出的每句话都像铜锣,敲打在众人的心?脏和耳膜上,没人敢再去拉他,楚绍扭头拽住张婆子的衣领,张婆子吓得大惊失色,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恐惧的看着他。
“听好?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把我的房子还给我,我们搬出去,以后你们家的人,不准出现在酒酒面前。”
“东西少一样,我要你的命,你们家的人出现一次,我就要你们全家十?三口的命!”
张婆子嘴唇哆哆嗦嗦,两条腿跟面条一样使不上力,在她看来,现在的楚绍比恶鬼都恐怖。大队长听见?,把手放在楚绍的肩膀上,“楚绍,这?玩笑开过了……”
楚绍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双目赤红,“不信就试试,看我是不是开玩笑!!!”
大队长被他吼的身体僵硬,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楚酒酒躺在屋里,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也吓坏了,就怕楚绍真的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好?在没人劝他以后,慢慢的,他自己?就冷静了下来。
看看已经?吓瘫在地上的张婆子,楚绍垂着眼,半仰起头,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大队长,大队长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却没想到?,咣当?一声,楚绍对他跪下了。
大队长瞪大眼睛,只听楚绍沙哑着嗓子说道:“陈伯,你也看见?了,求你,给我们做主,让我和我妹妹搬出去住吧,再留在张家,我就连最后的亲人都没有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楚绍绝不会?这?么做。
大队长内心?震撼,面上也急了,“你这?孩子,咋说跪就跪,咱们不是旧社会?,已经?不兴那一套了,快起来!”
楚酒酒听到?外面动静不对,正要皱眉,就听到?大队长说楚绍跪下了,楚酒酒一愣,立刻睁开眼,掀起被单,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大队长拽楚绍的胳膊,楚绍不起来,一双更为细弱的胳膊拽着他,他也没起来,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发现楚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用力拉着楚绍的胳膊,憋的满脸通红,也满眼通红。
“你起来!起来!我不要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要跪下,不要跪……呜呜呜……”
楚酒酒拉不动他,最后崩溃的哭出声来,她抱着楚绍的胳膊,紧紧不撒手,好?像楚绍是她在这?天地间最后的温暖和倚靠。
“对不起,呜对不起,都是酒酒的错,酒酒不要了,睡干草上没关?系,被虫子咬没关?系,饿肚子也没关?系,你不要给别人跪下……”
妇女主任追出来,听到?楚酒酒伤心?至极的哭喊,心?里难过得要命,同样是孩子,怎么楚家的两个孩子就这?么苦呢。
男人看着这?一幕都动容,女人更不是滋味。楚绍无措的抱着楚酒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韩生义走上前,拽起了楚酒酒的胳膊,楚绍这?才跟着一起站起来。
大队长望着哭成泪人的楚酒酒,还有身量单薄的楚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去把张老头,还有他家的两个儿子叫来。”
大队长背着手走了,楚酒酒红着一双兔子眼,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楚绍不擅长安慰人,就只是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妇女主任连忙把被单拿出来,披在楚酒酒身上。楚绍对她道了一声谢,停顿一秒,也对韩生义道了一声谢。
韩生义对他笑笑,似乎在说这?是举手之劳。
来到?队部的会?议室,楚绍抱着楚酒酒,楚酒酒今天经?历了被人贩子绑架,还有撞击,再加上后来的痛哭,现在已经?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她恹恹的趴在楚绍肩膀上,闭着眼睛,隔一会?儿就抽噎一下。
大队长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个孩子,愁的想抽烟。
两个副队长都在,妇女主任也在场,他们都想看看大队长怎么处理这?件事,没一会?儿,张家父子都来了,包括被张婆子供出来的牛爱玲,以及在家纳鞋底的赵石榴。
赵石榴一脸淡定,牛爱玲则两股战战,就差把“没错是我干的”这?句话写脸上了。
他们进来,先看了一眼面含愠色的大队长,然后又看了一眼沉默坐着的楚家兄妹。
张老头憨笑着:“大队长,这?是咋说的……”
大队长一拍桌子,顿时?把楚酒酒惊醒。
“还咋说的!你媳妇跟你儿媳妇合伙,要把楚酒酒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张老头瞪大眼睛,“不可能——”
他没说完,另一边的张婆子不干了,“没有,我没合伙,都是牛爱玲自己?干的,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啊!”
牛爱玲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三堂会?审的架势,她慌了,干脆给大队长跪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想给外甥女找个好?婆家,我婆婆她同意的啊,她今天一听说,就主动跟我一起去找楚酒酒了,我、我们都是好?心?!”
张婆子看她还想把自己?拉下水,真想踹她一脚,可惜太远够不到?,她只能急赤白脸道:“别听她胡说,我今天刚到?家,她就着急忙慌的出去,跟我说,她把楚酒酒卖了二?百五十?块钱,我一听卖孩子哪行,我是想把楚酒酒找到?带回家,跟她不一样,她才是真想卖孩子!”
张庆国低着头不敢说话,听到?这?,他突然愣了一下,抬头问:“二?百五?不是二?百二?吗?”
牛爱玲眼前一黑,她没把张庆国供出来,他自己?倒是跳出来了。
大队长果然注意到?了,“连你也参与了?!好?啊,你们可真是铁打的一家人!”
赵石榴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大队长,我们家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