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母鸡正式开始抱窝后,石玉韶又忙活开了,就把照顾老母鸡的重任交给闺女了,交代她一定要勤喂食喂水,以防老母鸡应饥渴起来活动,把种蛋踩碎。
这些自然难不倒文秀英,以前家里的这些活她都是常做的,知道怎么照料种鸡,而且在家里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还有晚上她都会悄悄的给鸡窝里放一盏灯,足够的照明会使鸡更容易抱窝和下蛋,这两年家里的鸡天天能下蛋就靠照明和她从外面捉虫子给鸡补充营养了。
她的小杂货店里,台灯很多,还都是充电的,两年来,日夜不停,也才用坏了三只灯,这些灯足够她用到家里能真正接上电灯了。
队里的活照样繁重不休,为了督促大家干活,甚至中午都不能回家吃饭了,而是由自己带饭去,既然是带饭自然是只能带干饭了,多数人带的都是土豆红薯,极少人能吃的上饼子馍馍一类的干粮。
活干的越多,费的力气越大,家里的吃食却越少,更让大家心焦的是,报纸上的消息,队里识字的人少,平时除了队长念报纸让大家学习上面的政策和精神,其余谁也不会瞅报纸一眼。
像木学习这样天天看报的人是很少的,平时大家干活歇的时候,他也会给大家念两段,不过听的人不多,报纸上的那些文词儿,一帮没上过学的大老粗也听不大懂。
可是最近聚集在他身边,听他念报纸的人越来越多了,即使仍然是半懂不懂的,可是大家却明白什么叫吃紧,什么叫推进到某地,又过了哪个地界。
申家村是一个很靠北边的村子,离打仗的地方不算很远,一些越来越熟悉的地名陆续出现在报纸上,让社员间渐渐开始流传起一种说法,仗快要打过来了,这里也要变成战场了,敌人来了就会四处抢劫杀人。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啃着洋芋蛋子,在地里干活的人越来越毛躁,偷溜号的,装病的,磨洋工的,眼看着干活的进度变慢,队长只能干着急,毕竟社员都想分点粮食,可是队里的粮都是有数的,哪能随便分啊。
木学农也有些稳不住了,吃饭时跟媳妇商量起要不要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一些的话,万一有人来抢,也好有所防范。
队里还有人提议把家里养的鸡养的猪都杀了吃肉,以免留给敌人,先让自家吃个饱饭,对于这个提议,石玉韶是有些动心的,自家孩子勉强能吃饱饭,可是从来没敞开了吃过一顿好饭,万一有个什么,好好吃过,也比什么都没见过的强。
他们俩都是等孩子吃完饭出去后才商量的,只有一回,商量着要杀哪只鸡时,被文秀英在门口给听见了。
文秀英忙进去道:“爸、妈,三舅舅那么厉害,坏人不会打过来的,咱们不要杀鸡吃肉肉,不然就没有蛋蛋了。”
“傻孩子,你三舅舅又没去打仗,咱们现在得先吃饱饭,等坏人真的来了,咱们才可以跑的动呀。”石玉韶用哄孩子的口吻哄着闺女,一边哄还一边拍着她的背,怕她听到打仗给吓着了。
文秀英其实一点都没怕,这次的仗她前世压根就没听说过,许是当时年纪小,大人说了,她也没记住吧。
后来看电视时,她是知道曾经有过一些小规模的战役的,但是都是小打小闹,她也没留意到底是哪年打过仗了,就算到了新世纪,不还是在电视新闻里能看到有些地方撞击呀,放炮呀啥的。
但是不管怎么闹腾,中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是没受啥影响的,这种安稳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把鸡也吃了,猪也吃了,明年不过日子了?
她就说嘛,怎么最近家里开始吃上白面饼子了,敢情是打着今朝吃饱,明天躺倒的主意啊。
她只好想了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妈,三舅还没上战场,说明情况根本就不严重,如果真的已经到了大家传的那种地步,三舅肯定早发电报让我们躲了。”
这话说的让石玉韶有些犹豫了,对呀,哥哥这么厉害的人都没去,说明就是些小毛兵嘛,在她心里,三哥自然是最厉害的人了。
“爸,如果咱真把家里的粮啊鸡啊都吃完了,到时候万一坏人没来,咱们怎么过日子呀,你难道要去求二叔家借粮吗?现在咱们族里就属二叔家节俭,负担轻,其他人家估计都没粮能借给咱们。”
木学农一听要跟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低三下四,手里的白面饼子都不香了,是啊,他怎么也跟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的,国家天天炼钢造武器,怎么会打不过老毛子呢,学习其实也跟他讲过,打过来的可能性不大,是他心里邪,跟着其他人跑了。
他想着闺女的话,又想着近来的情况,还有今晚的行动,心里突然有些发毛,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他有些鬼使神差的问闺女:“英英,你说我今晚要不要出门?”
他总觉得闺女说的话好多都挺灵验的,或许是小孩子眼睛亮,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吧,让闺女给他摇摇欲坠的心定一定神。
文秀英不知道他要去干啥,但是黑天风冷的,跑出去干啥呀,她毫不犹豫的道:“爸爸在家种菜,不出门。”
一想到温暖如春的菜房,木学农的理智更加回炉,他没有踏出家门,而是蹲在炕上给菜盆松了松土,浇了浇水,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半夜时分,他有些睡不着,迷糊间,听到大门咚咚咚响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大喊道:“学农,学农,快出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