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桐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戟。
当他们踏进屋子时，他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仿佛刚刚伏在老人身边压抑着哭声的场景从未出现过。
他面无表情，却浑身戾气，眼中像是酝酿着无尽的风暴，似是地狱来的修罗阎王，就那么一步步的越过她，径直走出门去。
她想追出去，然而张了张嘴，迟疑一瞬，终究随着兄姐来到了陆老猎户身旁。
贺老立在床边看了老伙计的遗容半晌，眼眶微微发红，撇过头沉沉的叹了口气，也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神色悲痛的兄妹三个。
等情绪缓和过来，宁桐匆匆出了门。
贺老在门外拦住她，“他应是难过得很，大抵也不想让你看到他脆弱的模样，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正因为难过，我才得去安慰。”
“他性子要强。”
宁桐有种错觉，自家师父似乎对陆戟很了解。
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心情去追问。
陆老猎户的丧事操办得很简单。
离开许久的陆戟扛回来一副上好的棺材，拿着寿衣独自进了房里，房门隔绝了其余人的视线。
宁桐领着兄姐准备丧礼。
丧服白布等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几人纷纷换上，又将堂屋收拾出来布置成灵堂。
宁桐抱着陆戟那身丧服，在房门前等候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而是轻轻敲了敲房门，将丧服搁在了门口。
陆家爷孙俩因为陆戟天煞孤星的名声，在村子里没什么交好的人，也就一些在宁桐手下做事的人家，看在她面子上过来烧了柱香。
陆戟跪在灵前，面色平静得可怕，引得上香的人频频侧目。
几人默契的没有提摆席的事情，如有人来烧香便稍作接待，安静的为老猎户守灵。
陆戟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个高僧气度的和尚，足足为老猎户颂了七日的经，才将他安葬。
下葬的地点就选在离陆家不愿的后山，位置是那和尚选的，风水宝地，一眼能看见山下的陆家，也能远眺群山风景。
抬棺和吹丧乐的人尽数离开时，天还没亮，后山露水深重，寒凉之气直往人脖子里钻。
宁钰倚在宁桐肩头哭得不能自已，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宁戈也抹着泪压抑着哭声。
宁桐手指被冻得僵直，沉默的看着跪在墓碑前的陆戟。
仿佛一夜之间，他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褪去了身上仅剩的一丝少年气，再也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虽然沉默冷言，却会在爷爷面前露出柔和笑意的少年了。
他拿起篮子里的一壶好酒，洒在碑前，忽而仰头，剩下的烈酒尽数灌入喉中。
宁桐面色微变，就要上前阻止，身旁贺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前后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村子里接连出了两家丧事，前脚老宁家的人才下葬，后脚陆老猎户又走了，村里不免开始穿些风言风语。
“我看啊，多半是陆戟那天煞孤星给克的，宁铁子兄妹几个同他走得近，就给克到老宁家去了，造孽哟！”
“你们是没见着，那日我去上香，他从头到尾半滴眼泪都没有。”
“没想到，陆老猎户辛辛苦苦将他拉扯这般大，到头来竟然连滴泪水都未赚到。”
“早便劝过他将这累赘扔掉，偏是不肯听。”
“毕竟是天煞孤星，心都是冷硬的，便是捂一辈子也捂不热。”
这些话字字句句戳人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