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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2 / 2)


陆归龄蹲下身,抚平她散乱的耳发,轻声嘱咐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姜雾点点头,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就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霄云楼门口聚起的人愈来愈多,姜雾移了两步,坐在靠近人群的一方木栏椅上,好奇到底是什么谜语,引得这么多人围观。

她不动声色竖起耳朵,灵力在经脉中游动,人群最?里头的争论声变得清晰起来。

“……掌柜的,你这可?不厚道啊!说好的有求必应,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郎君,鄙人已经说了,这幅画并非霄云楼所有,况且早在七日前,这幅画就已经物归原主了。”

七日前……?姜雾琢磨了会儿,这不就是她来陈郡的那天。

那天的霄云楼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不过霄云楼向来囊括一些?稀奇玩意儿,轻易不会出售给他人,说不定这人想要的那幅画也?是个?奇珍。

也?难怪,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能在这里苦苦纠缠霄云楼,换做是旁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争论声愈来愈大,直至要盖过人群中的嗡鸣声,姜雾百般无?聊的听了会儿,发现没?什么有趣的,正想坐回?去,却突然听得一声小孩子的尖声嘲笑。

“李十二,你要不要脸啊!没?听到别?人说是’物归原主’吗!在那里跟个?泼皮无?赖一样耍浑,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凝眼?望过去,看见人群被仆役分散出一条道路,一个?素衣小孩儿背着手,像模像样的走进来。

小丫头片子一个?,却偏偏震慑住了闹事的李十二,他脸色又青又红,怒气冲冲道:“你个?臭丫头,在那里胡咧咧什么!小心我告诉你父亲,让他打你的板子!”

“哼,你去说啊,你看看到时?候是你打板子,还是我打板子!大、侄、子!”

看客们?轰然笑开声,李十二气得拂袖离去,那个?小孩儿被掌柜迎进霄云楼,人群一时?半会儿也?没?散开。

姜雾倒是笑了两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十年,陈郡世家里的辈分都这么乱了。

“这李十二求得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连他姑奶奶都跑过来教训他……”有人三三两两聚在树下,念叨着方才发生的一幕。

姜雾也?有些?好奇,她移转目光,看着那方扎堆侃侃而谈的几位少年。

“一看你就没?去过霄云楼!这幅画在霄云楼可?是成名已久,我家老头子都肖想了好久!可?谁知道谢老太爷一去世,这幅画就被谢家收回?去了。”

……谢家?!姜雾突然凝滞了呼吸,她的视线钉在说话的少年身上,惹得那人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这幅画可?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之作,’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真可?谓是有情、有意。”

他同行的伙伴等不得他故弄玄虚,着急开口道:“到底是什么画?难不成是谢老太爷以前作的书画?”

这也?不怪他有此疑问,谢氏家学渊源深厚,府内儿郎不仅六艺通熟,就连剑术也?是卓绝江东,作为这一代掌权的谢老太爷,手指头随便流出一幅墨宝,也?是能供人观摩许久的。

“非也?非也?,这不是谢老太爷作的书画。”少年摇着脑袋,清了清嗓子,接着示意几人附耳过来,压着声音悄悄道:“我听我家老头子醉酒后提起过,说是谢家那位罪臣作的。”

“罪臣?谢家什么时?候出了个?罪臣……”

“笨!一看你这江东百族史就修得奇烂无?比!谢家还能有几个?罪臣,肯定是谢老太爷的那位哥哥啊!”

“我说呢,原来是这位……既然是罪臣,你家老头子干嘛还要肖想这幅画?”

少年哼哼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谢家那位虽说是犯了大错,可?耐不住人家工笔一流啊!我家老头子纯属是爱收藏,至于李十二嘛——估计是想讨他家老太君的欢心,谁不知道当年那位可?是江东顶顶有名的风流人物,老太君念念不忘,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头戴纶巾的少年连声附和道,“我听我阿娘说过,我家外祖母那会儿怀着身孕,听闻王谢两家郎君的死讯后,情绪激动伤了胎气。我那个?大舅舅便是这样提早出世的。”

几人咋舌,好一阵唏嘘感慨。

“我虽听过谢老太爷征讨叛逆有功,被圣上亲封为陈郡公,世袭罔替,可?从来不清楚他兄长?的那些?事,听起来也?是个?颇负盛名的郎君,怎么会成了罪臣了呢?”

“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有传言说是因为他贸然领兵,中了敌人奸计,害得五万兵马全军覆没?,连他自己也?被乱箭射死在平郡城内。圣上大怒,就定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幸好还有谢老太爷坐镇军后,替他兄长?收拾烂摊子,收复平郡,不然可?能连谢家也?要一同连坐,哪儿还有如今的陈郡公呢!”

全军覆没?……乱箭射死。

姜雾眨了眨愣愣的眼?眸,想要竭力甩开脑子里的思绪,却发现徒劳无?功。

原来是被乱箭射死的吗,原来……他真的冲进了平郡,真的死于长?兄埋伏之下。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见过她。

又或者是,他从始至终不曾知晓,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一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阿雾,你在看什么呢?”

姜雾终于回?过了神,她抬起头,看见陆归龄不知何时?取下了幕笠,白?发垂在臂弯,手上捧着两盏精致的荷灯。

她吞了口唾沫,想要润一润干涩的喉咙,“没?看什么……你,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时?半会儿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陡然知晓上辈子的后事实在是一个?情绪冲击过大的事,姜雾没?缓过来,脑子里嗡嗡得响,也?就不经大脑的随口一问。

陆归龄一怔,继而有些?慌忙的蹲下身,手上的荷灯轻轻颤着纸花瓣。

“我,我只?是想给你买两顶最?好的,阿雾,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冷风吹在脸上,吹动了她耳边轻薄白?纱,也?吹醒了姜雾的愣神。

灯影阑珊,她看清了男人脸上的脆弱。

这会儿姜雾终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归龄早就没?有了作为玉虚真君的矜贵冷淡,他蹲在她跟前,雪白?的袍子落满一地,丝毫不在意袍边浸透的积水。

姜雾接过他掌心上的一盏荷灯,侧过脸轻声说:“地上脏死了,你快起来。”

如同一道赦令,陆归龄急速跳动的心平缓下来,他起身坐在姜雾身侧,衣袍也?随着动作变得整洁如新,不染尘埃。

姜雾垂着眼?没?看他,闷声道:“笔呢?”

“……。”

陆归龄倒没?想到这一点,眼?看姜雾的脸色又有些?失落,他立马从浮空拿出一捧须弥戒,和一大串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我马上给你找,你别?着急。”

姜雾有些?无?语凝噎,她看着男人在一堆戒指里翻来翻去,每次金光忽闪,他摸索了一遍,眉眼?愈发阴沉。

姜雾叹气,“你别?找了,我那个?乾坤袋里有一根千年寒玉笔。”

陆归龄僵了僵手,在姜雾的注视下,极不情愿的从浮空抓来一个?莹白?的乾坤袋。

他没?递给姜雾,而是自己动手开了它,摸出一根洁白?剔透的玉笔,上面的墨汁散发出阵阵清雅的香气。

姜雾没?好气的接了笔,她一手按着荷灯,一手执笔,泛着柔和光晕的笔杆触在下巴上,衬得她的唇越发嫣红。

停了半晌,陆归龄也?没?看到她下笔写上一句。

“阿雾,怎么了?可?是墨汁结块了?我这里有……”

“陆归龄,我想问你一句话。”

她侧着脸,蒙蒙的白?纱挡住了耳朵,陆归龄的目光落在她秀挺的鼻尖上,那里有一团小小的光球,正随着亭檐上摇摆的灯笼来回?跳跃。

“你说。”

“清扬庄那日,你可?曾后悔过?”

姜雾垂眼?看着荷灯,手指点在花瓣上,一下又一下,似乎连同自己沉寂的心,也?在咚咚直响。

“阿雾……”

“作为谢今涯时?,你可?曾在那日后悔过,执意查探阿湄的死,最?终连自己也?被人布局其中。”

寒风喧嚣,灯笼被吹得高高扬起,里面的光明明灭灭,照在陆归龄的脸上,只?能看见他一双又沉又黑的眼?眸,姜雾偏头看去时?,正巧撞见他晦暗的视线。

不像子虚元境里的疯魔,也?没?有白?日里的压抑,他只?是坐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眼?睛里有着姜雾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某种?错觉。

“那你呢?你可?曾后悔过,那样的爱过我。”

姜雾错开眼?,松开抵着下巴的笔杆,“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陆归龄默然半晌,也?没?有再说话,姜雾想了想,抬手往荷灯上写下一句“顺遂平安”。

“我要去河边放灯。”她瞟向河亭下的石阶,河水漫漫,水光上漂浮着无?数彩灯,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他在这儿也?能瞧见她。

陆归龄撤了结界,他微微收拢了手,掌心荷灯被掩盖了几分,姜雾背对着他,头戴幕笠,高挑的身影愈走愈远。

她停在石阶边,揽着裙摆蹲下了身,葱白?的指尖轻轻推着那盏荷灯,随着水流混入迷离灯海。

陆归龄看着那抹白?纱翩翩欲飞,恍惚一瞬露出了她含笑的侧脸。

似乎在这一刻起,心底修筑的高墙轰然溃败,一直以来不能忘却的执念,从指尖金芒飘进荷灯,他有些?茫然的低下眼?。

“……可?是,我后悔了。”

陆归龄的声音很轻,像空中飘落的雪,随风而逝。

“年少时?,我不曾那样的爱过你。”

他松开手,露出了荷灯上的两个?字。

——“阿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婚。

陆狗会迎来人生低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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