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AI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并不是材料齐了零件够了就可以了，有些?工序非常复杂，有些?则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行。
比如,一个逼真的胃需要倒模、晾晒、植入仿生血管等多个步骤，其中的晾晒就需要至少三天。
好在陈雨轩做了九年,早熟能生巧,技术上不存在问题,也很会?合理安排时?间，需要晾晒或缓慢培育的,那就先做，做好了放置一旁，等其他?都?做好了，这边也晾晒培育得差不多了，一点儿也不耽误。
改造得倒是挺顺利，可每天从工作室出来，看着冷锅冷灶的厨房，再看看越堆积越多的脏衣服,还?有一天不擦就能摸出灰尘的餐桌,陈雨轩突然觉得好累。
怎么这么多家务？
不想干,一点儿也不想。
明明以前都?是自己干的，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样,怎么突然这么不想干？
都?怪陈歆沫，害得她变懒了。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陈雨轩感慨着下楼取外卖，顺便把垃圾拎下楼，出了公寓楼远远就见那个双马尾的女孩背着马卡龙色的双肩书包过来，她的腿大约是的确有些?残疾,都?这么些?天没见了，她还?是跛着脚。
女孩擦肩而?过，至始至终没有抬过头?，陈雨轩也没上赶着打招呼，毕竟并不认识，再者女孩似乎也不大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外卖放在了门岗，小保安当班，小保安笑着把外卖兜子拎给她。
“这几天怎么天天吃外卖？你家AI罢工了？”
陈雨轩玩笑道：“它做得哪有外卖好吃？”
小保安看着她的笑，恍了下神，搓了搓手道：“陈教授，我发现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哪儿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吧你也爱笑，可总觉得……说不上来，反正现在也爱笑，可就是笑得比以前好看。”
顿了下，小保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紧干笑着补救道：“我不是说你以前不好看，你以前也好看，只不过现在笑得更……更……矮油！我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连个形容词都?想不出来，反正都?好看，现在更好看！啊对了！”
小保安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现在的笑更真实！对对对，真实！以前虽然也笑，可总觉得很远，就……不是很容易亲近那种感觉，你明白?吧？”
真实吗？
陈雨轩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你这话是说我以前笑得假咯？”
小保安怔住，赶紧头?摇得像不浪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比如现在，你还?能跟我开个玩笑，以前你都?是笑一下就过去了，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么多，还?开玩笑？”
“那是我以前跟你不熟。”
小保安呵呵笑道：“可能吧，不过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心?情?好了，以前总觉得你天天都?不怎么高兴。”
——心?情?好？核心?资料都?被盗了，怎么可能心?情?好？
陈雨轩和小保安又聊了两句，拎着外卖往回走，远远的竟又看见了那个双马尾女孩。
女孩大约是忘了带卡进不去，低着头?站在公寓楼门口，背后的书包沉甸甸的坠着，她两手拽着包带，拇指被挤压的没了血色。
陈雨轩又感叹了句现在都?中学生真是累，滴的一声刷了卡。
“你先进吧。”
女孩跟在她身后，本?想着蹭进去，见她让开路让她先进，特别乖巧地鞠了下躬。
“谢谢姐姐。”
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听着就很懂事。
女孩背着书包进去，按了电梯，陈雨轩跟在她身后，一起等电梯。
女孩还?是不怎么抬头?，也或者并不是孤僻，只是单纯的书包太重，压得她抬不起头?。
陈雨轩住得楼层低，先一步下了电梯，拎着午饭回了家。
草草吃了饭，继续改造，再次离开工作室时?，天已经黑透，陈雨轩疲惫地下来了楼，看了眼那只吃了没几口的外卖，实在不想再点外卖。外卖从出炉到送过来，再到她下去拿，即便没有冷透，味道也失了大半，本?来就没有陈歆沫做得好吃，这样一来，更难吃了。
想起之前还?嫌弃的陈歆沫做的椰子鸡，陈雨轩突然特别想吃，明明她一向吃不惯椰子味，还?是可乐说程七喜喜欢吃，她才让陈歆沫做的。
果然是，每天山珍海味不觉得，还?挑三拣四，有朝一日沦落了，再想起盘酸白?菜都?是香的。
——说来说去，还?是陈歆沫的锅，害她变懒不说，还?养刁了她的胃。
不想还?好，越想椰子鸡，陈雨轩是越想吃，别的不说，单想想现在不怎么舒服的胃，如果能有两口椰子汤暖暖地进到胃里，得多舒服？
横竖暂时?也没办法进行下一步改造，最早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培育完仿生神经元，不如就好好吃一顿。
陈雨轩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开门出去，电梯正从楼上下来，她迈步进去，里面有两个楼上下来的老太太，大约是一起去跳广场舞，都?穿着弹性?极好的舞蹈裤，裹着羽绒服，手里还?拿着彩带。
都?是楼上楼下的，虽然不怎么认识，好歹住了这么久了，都?混了个脸熟，两位老太太跟陈雨轩打了招呼，继续聊她们的天。
长发老太道：“你说他?们家是怎么回事？这大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孩子也不知道吃饭了没，问她她说吃了，我看她中午就没进去家，这晚上回来又进不去，也不知道真吃了还?是假吃了。”
短发老太叹气道：“那能咋办？咱们跟她家又不熟，她家大人我见过几次，一脸凶相的，看着就不像好说话的，咱们又管不了。”
长发老太啧舌道：“真是造孽，这么好个孩子，怎么就摊上那么差劲的家长？”
说着话，电梯到底了，陈雨轩迈步出来，两个老太太也跟了出来，还?在聊着。
短发老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觉不觉得那孩子脑子好像有点儿问题？”
“啊？没吧？我看挺好的呀？”
“哪儿挺好？你看她背着那么沉的书包站门口，也不知道放下来，这不是傻是什么？”
“害！你不知道，我中午就说过她，我说这么重的书包，你先放地上，不省点儿劲儿？她说不敢，弄脏了会?被骂，我借她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她也说不敢。”
短发老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家人真是……啧啧。”
陈雨轩听她们说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双马尾女孩。
——应该……说得不是她吧？
——即便是她又怎样？她们又不认识，她也管不着人家。
开车找了家风评不错的椰子鸡店，自打陈歆沫关机以来，第一次饱饱吃了一顿，自己一个人吃果然是吃不完，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把剩下的打了包，回家放进冰箱，明天热一热又是一顿。
拎着带着余温的椰子鸡等电梯，巧得很，出去时?同?乘的两个老太太竟然跳完广场舞回来，跟她又是一道。
长发老太看了眼她手里的椰子鸡，笑道：“刚吃了饭回来？”
陈雨轩点头?。
短发老太道：“外头?的饭不卫生，还?是在家里吃好，不过偶尔吃一次也不要紧。”
还?真是爱管闲事的老太太。
不过陈雨轩并不讨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话是不假的。
“嗯，我知道，偶尔吃一次。”
说着话，电梯到了，陈雨轩站得靠外，下意识抬腿出来，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身后长发老太也跟了出来，从她身边走过笑道：“看看，光顾跟我们说话了，家都?忘了按了，下错楼层了吧？”
陈雨轩回头?看了眼电梯上方贴得红色楼层数，复式7层，还?真是下错了。
短发老太在电梯里帮她按着开门键，招呼道：“赶紧回来吧，错啦。”
长发老太一边掏钥匙往家走，一边回头?吆喝：“你让人家上去干嘛？你家在顶层，你让人家陪你上顶层？还?不如在这儿等会?儿呢。”
短发老太道：“那也行，那我先上去了。”
两位老太太一问一答的，完全没给陈雨轩发表意见的机会?，电梯门就这么合上了。
不过也无所谓，在电梯里等和在这儿等，其实差别也不大。
陈雨轩按下下行键，那边老太太也开了家门，冲她客气地吆喝道：“要不先来我家坐会?儿？”
“不用了，电梯马上就来。”
“那行，那我回了。”
陈雨轩下意识转头?看去，老太太已经进了家，砰的关了防盗门，走廊尽头?原本?被防盗门挡着的角落露了出来，熟悉的双马尾孤零零蹲在那里，双手抱臂趴在自己腿上，看不到脸，沉甸甸的书包还?背在身后。
陈雨轩措不及防看到她，有些?错愕。
——她怎么还?没进去家？
叮！
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陈雨轩迟疑了下，迈步进了电梯，按了回家的楼层。
回到家，找了厚瓷海碗装了椰子鸡，端着往冰箱里放，陈雨轩又想到了那个女孩，想到了她礼貌地说谢谢，想到了她从中午到现在，甚至可能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陈雨轩转身拧开液化气阀，架上锅子，把椰子鸡倒进去热了热，又下里一小把龙须面，连肉带面盛了一碗，端着上了楼。
女孩还?在角落蹲着，趴在膝盖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似的。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陈雨轩的脚步一盏盏亮起，低瓦的灯有些?昏暗，连带着女孩那马卡龙的书包都?像是窜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