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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5(1 / 2)


宗杭觉得这逻辑有点乱。

水鬼三姓开金汤翻了锅,祸及易萧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会祸及自己呢?不对,这个“祸”字用得也不贴切,他本应该死在枪下的,现在还能活蹦乱跳,那算是……因祸得福?

易萧没说话,她撸起左臂的袖子,胳膊上无数刀疤,有横有竖,有撇有捺,乍看上去,有点像拿刀在胳膊上写字,写得太多,刀痕累叠,字反而看不出,只剩下疤了。

宗杭倒吸一口凉气。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还在后头:易萧伸出右手,抠在左臂腕端,狠狠向着?肘心处抓挖。

宗杭急忙把脸偏转开,声音有点颤:“你别……别……”

他在她手上吃过苦头,知道她指甲锋利,腕劲又大,这样抓挖,势必皮开肉绽,那画面,想想就毛骨悚然,他不想看。

从前,恐怖电影看到血腥镜头,他都会低头等进度条过去:反正是假的,何必放它来恶心真的自己、还有真的生活。

易萧说:“你把头转过来。”

这语气,可不是在跟他商量。

宗杭咬咬牙,把头转了回来。

他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今晚上的种种,也许只是前奏,前头不知道哪一刻又会有不测,想再往前走,是得逼逼自己:你把自己逼狠了,世界就不会逼你太过。

那条胳膊上,的确皮开肉绽,但没有血,是条惨白的沟壑,竖在纵横的疤痕间。

易萧不流血这事,井袖跟他提过,他没当回事,还反说井袖:“你抓挠的力气能有多大啊,说不定?她是皮厚呢,又?可能是她上血上得慢,后来流了,但你没见着?。”

现在知道不是了。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血呢?”

易萧没看他,伸手去捏豁开的皮肉,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道口子重新捏合一样:“为什么?他们翻了锅,我们会这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一直想查清楚。”

“不过我知道的是,水鬼三姓,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东西,即便我姓易,即便我曾经是他们的水鬼。”

她眼皮慢慢掀起,掀出森冷的光来:“你也看到了,丁碛对付我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让他知道,你不但活着,还成了这么?个怪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水鬼三姓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三姓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但年轻力壮、可以用来追踪你围剿你的,上千口总是有的,这上千口,都是危险,都是你的敌人,我是可以放你回家,你敢回吗?”

宗杭脊背上爬起道道凉气,蚯蚓样蠕蠕而动。

“遮好你的脸,不要在人前泄露你会的本事,藏好你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哪怕是那个井袖,她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宗杭浑身一凛,刹那间,如同?猫奓了毛,眼里全是警惕戒备:“你别动她,井袖是被拉进来的,她只是想赚钱!”

易萧讥讽地笑:“是吗?你跟她认识多久了?你了解她吗?万一遇到状况,能保证她不会出卖你吗?别人拿钱利诱呢?逼供呢?”

宗杭被噎住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电影电视里那些有秘密的人,都是孤单的:因为要命的秘密不能分享,多一个人知道,就像严冬的窗子多一道风口,你永远不能踏实暖和。

易萧神色重又?温和,宗杭这才?发现,她面目虽然可憎,但声音其实挺好听的,尤其是温柔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蛊动人心的魅惑:“她跟你不是一头的,我跟你才?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有共同遭遇、面对共同危险的人,关系才?最牢不可破。”

宗杭心一横:“要么?你放她走吧,趁现在她知道的还不多,那块柿子金就当是封口费,井袖人很好的,我相信她拿了钱,又?看在我帮过她的份上,不会乱说的。”

易萧说:“你才?了解她多少,就敢说她‘很?好’?万一她出去乱嚷嚷呢,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再说了,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我已经好了……”

易萧面色忽然冷下来:“没有,远远没有。宗杭,你看着?我的脸。”

宗杭和她对视,眼神里带执拗和不服气。

“我漂亮吗?”

宗杭没吭声。

从小童虹教他,别去评价别人的美丑,如果能有选择,谁都想人见人爱,但天生的事儿,不可控,你长得好看,不是你的功劳,不值得炫耀,有人长得丑,很?正常,但你跑去嘲笑、去恶意品评,非常可耻。

所以他不说话。

但心里知道,易萧不止是不漂亮。她是丑,很?丑,无关乎一张面皮,细看会知道,那是骨相上的混乱和错位,眉距太宽,鼻梁歪,上下牙槽好像也有点错位——她问出“我漂亮吗”这种话,有点荒唐,近乎自取其辱。

易萧从这沉默中已经有了答案,轻轻笑了笑。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他。

是张彩色小照,镀了透明塑料膜,上头的姑娘二十来岁,明眸皓齿,托着?腮在笑,发型有点过时,像九十年代的港星,但这颜值,放到现在都很能打,摆到一些明星面前,也不输。

宗杭说:“这是……谁啊?”

其实他想问“这是你啊”,但又?觉得太蠢了:人会长变样,但骨相不会,易萧和这个女人,眉目间没有任何相似,什么?“依稀辨出”,更是无从谈起。

易萧笑得有点凄凉:“不像,是吗?”

“宗杭,你看好了,也要看清楚: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我还算好的,和我一起出事的人里,有人的骨头撑破了皮肤,有人死时身上结满了霜,摸上去像冻硬的石膏,有人一身焦臭,像被火烧过。”

“你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了吗?照实说,不用有顾忌。”

宗杭犹豫了一下:“像烂木头。”

“很?难闻是吧?但还不是最难闻的,等它闻起来像死人的腐臭味,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宗杭愣愣看她。

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和易萧聊的每一句话,都是炸弹从顶上砸下,一波又一波,好像永无止境。

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易萧站起身,最后结束这次对谈:“你还崭新,我已经老旧,我会比你先?死,也许很快,一两个月,三五个月,看老天还愿意给我多久。”

“你要感谢我,有我给你讲、给你理清头绪,我当年,像个疯子,又?癫又狂,看着?同?伴死,看着?自己烂,才?一点一点理出这些来。”

“我这辈子,毁在这件事上,不查出个究竟来不甘心,也许继续查下去,有转机也说不定?,我时间不多了,一切差不多已成定?局,但你,或许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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