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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现实四(2 / 2)


朝简道:“如果我对你没意思,你那么做是耍流氓,我也喜欢你就不算。”

陈仰吃了几个瓜子米:“那算什么?”

“算你撩我。”朝简说。

陈仰愣愣看着他:“朝简,我为什么会忘了你呢?”

朝简剥瓜子米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帘低垂,看不清眼里有什么东西。

陈仰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个可能。

“因为你做任务失败了。”朝简把没剥完的瓜子放到茶几上面,他打着赤脚去洗手间。

陈仰嘴里的瓜子米有点苦,果然啊……

“任务失败了就会死掉……”陈仰跑到朝简身边,他也没穿鞋,脚踩着冰凉的地砖,一股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心往上窜,“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朝简低着头洗冷水脸,嗓音模糊不清:“重置。”

陈仰的视野里是他有点乱的栗色发尾。

重置,重新设置,这不难理解,比如游戏里的玩家死了,会在重生点刷新。

陈仰把攥在手心里的瓜子米摊开,捻起一粒吃掉。最初在去小尹岛的船上,张延说“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陈仰觉得离奇可怕,之后他做完那个任务出来发现主治医生李跃是不存在的,对方送给他的那本夹着身份号的书也成了他自己的,这让他感到荒谬。

再接着,他通过武玉对象的事得知了一个信息,只要是谁死在了任务期间,那么除了和Ta做过同一个任务的任务者,就不会再有哪个人记得对方来过这个世界。

一个大活人留下的痕迹竟然能被清理掉,而且生活中的所有亲朋好友,所有认识对方的人都会失去相关的记忆,陈仰认为太魔幻了,魔幻的让他没办法思考那里面的名堂。

其实那个开端就已经透露了所有事情的发展走向。

能把一个人抹杀掉,当然也能再恢复。

陈仰想到什么,他的双眼猛地一睁:“是不是在第九康复院重置?”

“是。”朝简够到毛巾擦脸上的冷水,“康复院是重置点。”

陈仰哭笑不得,他还以为他忘了自己出事的片段是不愿意想起痛苦的经历,于是就选择性失忆了。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有那件事。

陈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长久以来被种种困惑和怪异感侵蚀,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抗体,导致他此时此刻的情感波动并不是很激烈,更多的是豁然开朗。

“所有任务者死后都能重置?”陈仰问道。

“会有个及格线,评判的是每个任务里的规则本身和厉鬼Npc。”朝简摇头,“当一个任务者死的时候,所有任务分累计过线了就会有二次重置的机会。”

陈仰的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了一双狐狸眼,他下意识把那晚酒吧的疑惑说了出来。

“那个少年叫陈西双,他是你重置后的第三个任务里的队友。”朝简发现陈仰光着脚,他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毛巾都没放好就将对方丢回了客厅的毯子上面。

陈仰还没站好就奔进房间拿笔记本,他快速翻到最后,那是他记录的所有任务。他的手指沿着第一个任务往下滑动,停在了第三个任务上面。

老集村的任务者里面没有陈西双这个人。

门口传来朝简的声音:“任务者重置后会有一段全新的人生和社会关系,他不记得你,你也不会记得他。”

陈仰慢慢合上了厚重的笔记本,就像他忘了朝简……

下一刻陈仰刷地看向朝简:“我重置了,你却还能记得我,是不是因为你是黑户的原因?”

“哥哥,我也忘记过你啊。”朝简的眼眶血红。

陈仰一愣,他垂眼把笔记本放回抽屉里,换了个话题:“陈西双既然能二次重置,说明他的能力挺不错。”祛湿的草药八成跟对方有关。

“一般。”朝简说,“他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陈仰面露不解:“那他是靠什么得到的重置机会?”

“老集村的厉鬼姜人把他送出来的。”朝简把陈仰捞到怀里,和他并肩躺到床上。

陈仰不记得陈西双了,自然就不清楚对方和厉鬼姜人的牵扯。

不过陈西双能得到厉鬼的帮助,那也是他的运气和命数。

“重置,新的人生……”陈仰呢喃着,他突然坐起来:“那我妹妹……”

朝简跟他对视。

陈仰非快道:“就当我没问……”

朝简跟他同时开口:“你没有妹妹。”

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陈仰跳下床找打火机跟烟盒,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整个人显得无措又迷茫。

朝简将躺在他眼前的烟盒拿起来:“你记得你妹妹的样子吗?”

陈仰说不出话来,不记得了,关于妹妹的记忆片段都很零碎,他不仅忘了妹妹的脸,也忘了她是怎么出事的。

“你和其他重置过的任务者一样,整个社会关系都是假的。”朝简捏住陈仰绷紧的下颚,把一根烟送进他的齿间。

陈仰的牙齿深陷进烟蒂里面:“那我重置之前呢?”

朝简沉默片刻:“重置之前的你是孤儿。”

陈仰嘴边的烟掉到了桌上,不管是重置前重置后,他都没有妹妹。

怪不得朝简跟他讲了半天重置,他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妹妹相关。

原来我没有妹妹啊……

陈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酸涩难耐:“那我印象里的喜欢咬我,还总是咬同一个地方,逼我克服对鬼故事的恐惧,喜欢吃奶片和菠萝包,喜欢给我剥瓜子自己却不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收集小玩意,喜欢折纸板的那个人是你?”

朝简将桌上的烟捡起来含住,低头点燃:“后三个爱好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

“你潜意识里把我和你合在了一起。”他说。

陈仰一动不动。

朝简吸了几一口烟,他找出熏香点起来,把青烟往陈仰的方向扫了扫:“我和你共用身份号,你做任务的频率是被我影响的,我是你的变数。”

“包括你见到过去的老队友,也是因为我。”朝简又说。

陈仰的身体僵硬,头脑发涨,视线有一点涣散:“老队友?”

“你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任务者死在了任务世界,你明明没有合作过却能记得吗,那就是你的老队友,重置前的。”朝简抚摸他左耳的那道疤。

那一瞬间,有几个身影从陈仰的脑海中漂浮了出来,他们分别是康复院的男护士香月,武玉对象阿景,小哑巴的表哥。

陈仰的呼吸有点快,不对,不止他们三个,还有更早时候那个公交上遇到的大叔,对方从他上车就一直盯着他看,很有可能也是队友。

.

那天朝简没有再让陈仰接受新的信息。

陈仰哪儿都没去,他窝在房间里面清理遭受重创的世界,胡子是朝简给他刮的,刷牙洗脸也都是对方在一旁协助。

一个接一个的谜底被揭开了,陈仰竭尽全力维护内心的秩序,精神状态累到了极点,影响到了身体,他差不多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三四天的缓冲时间结束后,朝简又把陈仰好不容易清理好的世界弄塌了。

花盆里的种子是假的,花苞也是假的。

“它代表你的阈值。”朝简一边吃油条,一边用“油条还不错”的语气说。

陈仰手里的勺子颤巍巍地晃进了碗里,他同手同脚去了阳台,两只手抱着花盆回客厅。

“这是假的?”陈仰捉住朝简的手摸花苞,震惊道,“这么真实的触感,你跟我说这是假的?”

朝简喝口豆浆:“丁会春是康复院B区的区长,种子是她的特殊福利,她暂时用不到就借给了我。我们用完要还给她,这是她留给她亲人的。”

陈仰的注意力从花苞转到了其他地方:“B区在哪?”

“在真实世界,那也是一个任务点。”朝简说,“过及格线的任务者会在那里沉睡,接受重置,直到重置完了才会按照性别被送到这里的A区或C区。”

陈仰眯了眯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他昏迷的两年多是在B区,醒后就到了A区,然后在A区做了大半年复建出院,当天就重新开始做任务。

原先他还感激匿名人士给他资助医药费,谁知道全是假的。

“第三个任务是今年上半年的事,陈西双这么快就重置好了,我为什么要重置那么长时间?”陈仰坐下来。

“陈西双死的时候还是新人,重置起来会很简单,你不一样。”朝简把豆浆端到陈仰面前,“你没有回家的信念,做任务对你来说是交朋友,所以你一直在路上,你做了很多任务。”

陈仰往下接:“直到我跟你好上了,我才想往终点走。”

朝简抚了抚陈仰的脊背。

陈仰想起了文青,他就是不想走到终点。

“任务世界和现实世界是相连的啊?”陈仰忽地问道。

朝简点头。

陈仰拿起杯子,仰头大口大口喝豆浆,难怪进出就是瞬息之间的事。

一杯豆浆喝完,陈仰抿了抿嘴:“还能三次重置吗?”

朝简:“不能。”

陈仰心想,这是他和朝简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

下午陈仰从朝简口中打探到了一个信息,孙文军是B区的副区长,他的盆栽也跟阈值挂钩。

陈仰没记错的话,孙文军的盆栽始终是一根枝条长着一片小叶子,说明他的阈值到了一个层面,停滞不前。

孙文军那次出差极有可能就是想办法改变阈值去了,只可惜他没成功,他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陈仰回忆孙文军对他的道别,怀疑他们是老队友关系,或者说是战友一般的存在。

但他不记得了,他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那份情感。

陈仰看朝简打扫卫生:“你说你生在三连桥,是不是指真正的三连桥?”

“对。”朝简把狗垫子丢到阳台。

“那靳骁长和你是什么关系?”陈仰看小狗追着垫子而去,“别说只是普通的医患,这我不信。”

“他是我小舅。”朝简不快不慢道。

陈仰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朝简说:“重置过。”

那三个字透露出一股无力跟无奈,当舅舅的重置了记忆,舅甥两人就变成了陌生人,即便是恢复记忆,情感也没恢复,所以两人的关系既一般又微妙。

陈仰通过朝简和靳骁长的相貌方面推测出一个想法,社会关系改掉了,基因还会有不同程度的保留,他怀疑武叔跟任务者武庆曾经也是亲戚。

陈仰拿走朝简手里的扫帚:“我什么时候才能进最后一关?”说不定全都通关了,他就能全部想起来。

“再等等。”朝简没有多说。

“那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陈仰从口袋里摸了个奶片拆开,“你做过,你跟我讲讲你的经验,我可以做好准备。”

朝简咬住陈仰指尖的奶片:“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单人任务,你死后我就直接进去了。”

陈仰恍惚了一下,对啊,他是任务失败了才重置的。

那时候他死在任务世界,还只是任务者的朝简不知道他会重置,以为他是真的死了……

朝简用一种说故事的口吻讲述了他的最后一个任务,陈仰的死是他的梦,最后一个任务是他噩梦的延续。

那是朝简内心的美好和恐惧,由一个个幻境组成,他一次又一次目睹陈仰从活蹦乱跳变成尸体,很快他就出现了多重人格障碍,疯了。

最后朝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等他发现他的眼前没有陈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终点。

陈仰听完朝简所说,浑然不觉自己满脸都是泪:“幻境里的我死了多少次?”

“十七次。”

朝简用食指刮了一点陈仰脸上的泪水,送进他的口中,下一秒就吻上去,和他一起分享那一点苦涩。

“哥哥,你在我面前死了十七次。”朝简在唇齿相依间发出一声叹息。

每次你都会跟我说“一会就回来”,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次解太多了写不完,明天再写,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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