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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番外:龙靖(1 / 2)


自吴平围剿王家岛的战事之后,龙靖再?一次见到江陵是江陵和傅笙大婚。

江陵大婚,江洋作为娘家兄长,那是一定要回去送亲的。至于王家岛的人,谢炜、齐明经等人商议过了,江陵如今是豪商,但?是和王家岛当年?的协议一点儿也没有变,他们的货全部?包销,利润还比旁的海商高?——江陵在全国各地都?陆续开了店铺,不怕销不掉,且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可不就高?了嘛。另外当年?说好?的在海边买的地和铺子?也都?分了三分之一给他们,这个就是极大的利润了,这等关系这等情谊,无论如何王家岛是不可能不派人去的,而?且去的人必要位尊。龙靖当仁不让,齐明经不如谢炜和江陵熟悉,便留守,阿羽和董京也要去,还有顺子?。

如今开了海禁,他们作为海商上岸已经毫无阻碍——王家岛人从来不与倭寇串连,从来不做劫杀海商的勾当,卫所的人也不是一无所闻。

一船人从宁波下船,骑马去龙游——从温州和福州到龙游,山太多太险,骑马不便。

龙靖其实?心里有点不想去,又有点想去。那点酸楚和难受始终梗在心口,有时候闲下来会想,要是他一早说出心意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呢?于是懊悔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不断地涌上心头?,于是那种仿佛要塌下去的整颗心难受得像要掉落沉渊。

可是彼时他是人人喊打的海盗,连上岸都?要偷偷摸摸,虽然江陵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吧,但?是……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

心乱的时候就躺在海滩上尽量放空自?。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呢,他与她的时机总是不对的,他总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还有,他要先?经了江洋同?意才行,他是海盗,江洋定然是不愿意自?的妹妹与海盗牵扯的吧?

谁知道,竟会有一个傅笙!也许没有傅笙还有旁的人吧?

他原先?是看不上傅笙的,一个小白脸而?已,一个幼年?伙伴而?已,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已。他没想到傅笙的功夫这么好?,没想到傅笙这么会做生意,没想到傅笙这般……情深义?重。

和吴平的那场大战中,他也看出了傅笙的悍不畏死?,他始终守在江陵身边寸步不离,同?时也看出了危机所在,龙靖当时再?是无暇旁顾也不能不顾江陵,眼角余光便看到傅笙和他们合作,那么快便学会了巨弩,打得吴伟没有还手之力,据说他还会制纸,制出的纸连皇帝都?称赞,连那些学子?都?感激。龙靖并不觉得自?有什么不如傅笙的,但?是平心而?论,他也承认这很了不起。

可是江洋后来说,在江陵与傅笙重逢之初,他们只是幼时旧友的情分。

所以龙靖知道,自?错了,这个世界没有先?来后到,没有不对的时机,时机也不是等来的,是自?创造的。他错得离谱。只是年?少时候啊,人们总会犯许多错误,而?其中有些错误不可避免地会影响一辈子?,并且无可弥补。

他们是在江陵大婚前五天到的龙游。

龙靖一眼便看到了江陵笑盈盈地迎出了大门,江家的大门。

龙靖来过这里,那时一片废墟,江陵偷偷地一个人半夜在这里无声痛哭,思念家人。而?他因?为江陵伤重之后一直不能相?见,很不放心,便趁着?去京城的路上,想着?总要亲眼看看才行,便快马转来龙游。

他看着?她一直哭一直哭。那个时候他明白了她是谁,她经历过什么,她从怎样的绝境和泥泞中站起来,走出来,走到如今。刘相?一海船上那个满身鲜血孤悍决绝的身影一直留在心头?,那夜痛哭的江陵也一直留在心头?,那张帕子?他至今还藏在怀里。

而?现在她站在此处,盈盈含笑。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废墟了,所有的废物烂石都?清理干净,高?高?的、崭新的围墙围了起来,只不过时间太短,只精心重建了大门和正房二进,移植了花草,还有一大半待慢慢重建。

这样的江陵是龙靖不熟悉的。

龙靖所见到的江陵一直穿男装,但?如今她穿着?女装。

耳垂明月珰,发顶挑心髻簪着?精美的宝石花朵,束着?珠箍,月白短衫挑绣着?金红边,一条月华裙走动间密密褶裥翻出不同?颜色,华美之极。

这些都?敌不过江陵的容色,阳光下她笑逐颜开,眉睫如画,双目晶莹明澈,澄如秋水,雪□□致的脸容莹莹生光,叫人移不开眼去。

所有人都?知道江陵是美貌的,可是当她恢复了女装,略加了妆扮,这样的美貌叫人倒吸一口气。

她笑盈盈地快步迎出来,目光流转,每个人都?觉得她同?自?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就拉住了江洋的手,笑嘻嘻道:“哥哥,你要是再?不到,我就要急死?啦。”

江洋笑道:“再?不会迟到的。”

江陵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你不来送嫁,我就不嫁。”

然后她一一同?他们打招呼,谢炜董京都?是长辈倒也无碍,笑眯眯地回了礼,阿羽早已长成青年?,只微微有些局促。顺子?便有些手足无措,龙靖便听她柔和地说道:“傅哥哥说你先?与大家一起住在我这里有伴些,他等会儿会过来见你。”顺子?连连点头?,却仍然说不出话来。

龙靖怔怔地看着?江陵,谢炜捏了捏他的肩膀,方才回过神来。

江洋多年?之后重回家乡,十分感慨,带着?他们用了一天把龙游逛了一遍,他曾经睡觉的桥底、破庙、破屋,居然都?还在!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两样。江洋曾是乞儿,王家岛人俱都?知道,英雄不论出身,如今的江洋已经是海上有名的海商头?目,再?没有人能瞧不起。

站在江家新修整的大门前,江洋与他们说:“当年?我经常来这里,江老爷心善,常会布施给我们,遇到谁病了,也会去药堂买些药。那时候陵姐儿很小,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孩儿,会对江老爷说:我们家这么大,让他们住我们家吧。”几人都?笑了起来,孩童稚语可爱,这怎么可以。

江洋也笑,转而?叹道:“你们不曾见过那时的陵姐儿,聪明淘气活泼,又好?看得不得了,江老爷总是抱着?她,疼惜得不得了,江家只有她一个孩子?,豪门巨富,却不骄矜,每回在家门口见到我们也不嫌弃,笑嘻嘻的总带了许多吃的分给我们,有时候忘了,还要唉呀一声,嘱咐丫头?回去拿吃的出来。”

“到了冬日,江老爷便会到我们的聚集地分发旧棉衣,老弱者皆有。我还记得那年?冬日太冷,我病倒了,多日不好?,适逢江老爷亲来分发旧棉衣,忙令医士替我诊治,因?着?天冷,那医士连着?来了三日,我才痊愈。”

江洋沉默片刻,苦笑:“因?此我和陵姐儿的情份,是有前因?的。”

江陵却道:“甚么前因??分发些棉衣吃食,那是举手之劳,你救我助我,带我远涉重山寻找故旧,那是一次又一次地舍了性命。再?说了,又为甚么只有你知道来救我助我?哥哥,我再?不喜欢听你这般说。”

她白了江洋一眼,转身便进了大门。

龙靖默默在一旁听着?,心想,江陵如今真的变了啊。那种舒阔自在,眉宇间轻松自然。

龙靖知道,傅笙并没有归宗傅家,而?是自立一宗,仍是姓傅并非姓丁。他在县城里另置了宅子?和作坊,因?此江陵成亲后便不用与公婆同?住,不用听任何人的议论,因?此她便可以与成亲前一样自由自在,主持江家,教导幼弟。傅笙便在作坊里做自?的老本行,一边研制新纸改良旧纸,一边经营着?自?的各地纸坊。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对于江陵。连江洋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日日的,客人来得越来越多,王海生也来了,护卫她的不止慧娘,还有几名便衣锦衣卫。她已长大,容色慑人的美,和江陵站在一起简直不分轩轾。她见到龙靖,喊着?表哥直扑过来,半点也没有生分,另一只手却紧紧牵着?江陵不肯放。

王海生笑嘻嘻地说道:“那年?在海岛上,我说陵姐姐不好?看才能把男孩儿扮得那么像,洋哥很生气,陵姐姐就安慰我说‘你放心,我以后会长得越来越好?看的。到时候准比你好?看’。”她前仰后合地笑,“那时候表哥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看着?陵姐姐满脸的:你这口气真大。”

龙靖瞪着?她,王海生做个鬼脸躲到江陵身后:“我没说谎,是真的。”

江陵似笑非笑地看着?龙靖,龙靖辩白道:“我那时又不知道你吃了药易了容!”

江陵曼妙地翻了个大白眼。诸人尽皆哈哈大笑。

龙靖也笑,心中却叹了口气。

龙靖想,他所认识的江陵总是在做着?正事,谈着?正事,认真正经,他原来没有见过这般活泼淘气的江陵。

然后便是江陵的大婚。

非常多的宾客,非常热闹。

江洋背着?身穿大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的江陵从江家的闺房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的花轿前,一身红袍的傅笙骑着?高?头?大马,俊美之极,他喜悦得、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江洋慢慢地温柔地把江陵送进花轿,绣着?金凤的盖头?遮住了江陵的容颜,而?她的喜悦似乎透过盖头?都?能洋溢出来。

王家岛的人们、还有很多宾客们,站在那里,听着?震天的鞭炮声、满耳的喜乐声、小孩子?们的笑闹声,看着?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龙靖的整颗心空空荡荡,他想,他这一生,关于男女之情,便到此为止。

龙靖第二次再?见江陵,是江陵到海边接弟弟江子?彦。

他那次是凑巧,从大湾到月港运货,路上遇到江洋,便一起到了月港。

然后船未靠岸便看到一艘壳哨船在小岛边等候,着?了一身清亮别致水田衣的江陵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发髻上仍束了利落的珠箍,珠箍上的珍珠全是一般大小的粉色海珠,衬得一张脸如明月般皎洁生光,她愈发的美了,扬着?笑脸挥手时几令他觉得是传说中的鲛人出世。

龙靖如今已经学会不再?把她身旁的傅笙放在眼里。

江洋隔着?船舷看了他一眼,他也没放在眼里。

他只想好?好?地仔细地看着?她,他已经五年?没有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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