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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天的上午(2 / 2)


“——放假?啊!”

何塞震惊于男人平和的语气,那其中甚至还有一点不加遮掩的宠溺。

“老爹有说过吗?”

雷东多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你在打盹呢。”

那就没错了。他总是在老爹说话的时候跑神,他的恩师总是絮絮叨叨,既不会过于激动又不会突然提问,就像学校里催眠的课程一样,恍惚中打个盹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知道?”何塞忍不住问,“放假的事情?”

“是劳尔告诉我的。”

何塞的眼光闪了闪:“哦。你回马德里了,米兰也放假吗?”

“嗯,放假呢。”

“……你要去找劳尔吗?”何塞小心翼翼的问。

“不,我不去找劳尔,”费尔南多叹了口气,握住他的一只手,“何塞,我们得回家。”

“回,回,回家?”

何塞语无伦次的结巴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起来,只是一只手,接触的面积仅有半只手掌,他握的不紧,他的灵魂却热的就要燃烧殆尽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费尔南多为什么会握住他的手?这是在做梦吗?今天本来就不正常。可要不是做梦,他是不是该把手抽出来?不,老天,他根本做不到!

“是的,我们回家。”

“我们一起吗?我们?我们一起回家?”

费尔南多耐心的重复说:“是的,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离得很近?不对,不,不是,我,我记得我们住的好远……,”何塞的聪明脑袋给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答案,“你搬家了吗?还是新租的房子?”

“何塞,现在我们住在一起。”

“什么?!”

他被这巨大的幸福击晕了。停摆的大脑无法正常工作,他的双眼直愣愣的看向前方,鼻翼一抽一抽的,整张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与瞠目结舌,他如一只无辜而迷惘的金毛松鼠似的,差不多要把眼前的男人逗笑了。

“你吃过早饭了,嗯?”费尔南多把他带到了车里,“你的好朋友出了点问题,昨天才送去了修理厂。手机在枕头下面,要不就在柜子上,你总是乱放,永远没法固定在一个地点。”

“……嗯?”

梦境好像是真的,费尔南多说的没错,他每提起一件事,那件事便在何塞的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但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一个重大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因为我们结婚了。”费尔南多平静的说。

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

在一瞬间里,何塞几乎信以为真了。

“你不喜欢我!”他尖叫起来,做了个滑稽的跳跃动作,如果不是此刻牢牢固守的安全带,他能从座椅弹到车顶上去,“而且我们是两个男人,我们怎么会结婚,你不踢球了吗?”

费尔南多啼笑皆非的转过头。

他温柔的注视了他很久,静谧的美好凝绘在一双褐色的瞳孔中,不同于何塞往昔的记忆,瞳孔中透出来的光线既不严厉,也不冷峻,那光更近乎于温暖,是太阳,火焰,圣诞夜的彩灯,是一个男人正在注视着他的爱人,不激烈,不骇人,是缓慢流淌的岁月与云雀唱的歌。温暖的光将惶恐中的何塞安抚下来,他的眼眸颤动着,不由自主的回望,于是整个世界都光亮了。

“我的何塞,我已经老了。”

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托起了何塞的脸。

后者将他的面容看在心底,旧日与今时的交接之处,显示出难以言明的荒谬幻想。他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银白替代了棕黑,仿佛潮水般退却的颜色还带走了他冷漠疏离的神情。他的眼角上起了皱纹,皮肤上有了色斑,他的眉眼慈爱,不再弥漫着球场上斗争的硝烟,可那不是一个三十岁男人该有的形象。

他已经老了。

何塞喃喃的重复着费尔南多的话。他似乎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的脑海里翻涌着碎片般的影像:婚礼,小教堂,他们养的狗,一盆总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热带鱼……。不像费尔南多的头发,那些漂亮的画面没有褪色,温柔而生动的如同幸福的闪现,他一想到它们,嘴巴里便泛起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是白巧克力夹心的太妃糖,吃太多了要牙痛的那种。

“哦……”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已经老了。

他们住在一起,结婚了。那他呢?

保时捷缓缓的停下,他们下车,走进家门,换上柔软的拖鞋。两双一模一样的,只有颜色不同的拖鞋。一条欢快的大狗从楼上冲下来,他出门的时候还没瞧见它呢。

“斑比跑到哪里去了?”何塞抱过大狗,熟练的问,“早上的时候它还不在。”

“克莱尔女士带它出去遛弯了。”

何塞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那是家里请的保姆,他试着回忆她的长相,但仅仅几秒钟以后,他的注意力就被一面镜子吸引住了。

原来我也这样老了。……

金发成了白发,眼睛耷拉着,失去了过去的活力和青春。他没有变胖,依旧瘦的可怜,皮肤还是很白,斑纹没那么明显,这是好事情。他笑了笑,形象不太差,板起脸,有点古板的刻薄。是嘴唇太薄,下巴太尖?或是风霜的印记太过明显,颠沛流离的时光留在了脸上。他变成了老人,年龄把不好看的地方放大了,好看的却夺走了。

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难过的就要留出眼泪。

“你在看什么,何塞?”

“……我很难看了,真的难看。”

雷东多闷声笑了笑,走进他,把他从镜子的梦魇中拉出来。他拉着他的手,手心抵着手心,手指交叉着手指,何塞又紧张起来,连耳尖都红了。

他永远学不会要怎么面对他。岁月交不会他这个,蠢学生已经让世界妥协。

幸好,幸好。

那位冷漠的阿根廷人终于学会了怎么去对待他忠诚的小球迷。他抱住了他,把一个浅浅的,甜甜的,却又深刻的,缠绵的吻烙在他的额头。何塞眯起眼睛,小声的哼哼两句,他显而易见的习惯了这个举动,他早在日常的幸福中练习了百遍千遍。

幸好,幸好。

这个惊魂般的上午有了一个童话似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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