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道歉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画面隐没,再度浮现时,小兄妹已经死了。他们并肩静静躺着,两张小脸青紫一片,就连手指尖都是紫的。
而那个女人,正一边哭泣,一边为他们换上小小的寿衣。
屋内,还有两个男子正窸窸窣窣地交谈着。一个是穿着广袖长衫类似法师的人物,而另一个就是普通的中年汉子,料是孩子的父亲。
男人:“大仙,您老人家说的法子真的没问题吗?咱家能不能改运就全靠您了!”
法师颔首:“当然。人的三魂七魄宿于头部,我取下他们的首级,将那无主魂魄收于纸头颅,再加上封印,保准万无一失。我还会在宅内寻一穴眼,此乃生气的凝结点,待施以镇鬼符之后,可与孩子的坟茔形成围合之势,他们将永生永世做你家的‘护家仙童’,无法超度亦不能投胎转世。”
“但有一点,你需牢记。”
“坟冢不可迁,不可破,不可动,否则魂魄将复得自由。到了那时,那俩满怀恨意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事,我可说不上来了。”
男人听着,连连点头。
画面又是一转。
无星无月的暗夜。
忽然,有一束手电光洞穿黑暗。
是那个女人,双生子的母亲,她正提着一柄什么东西,迈着细碎迅疾的步伐走向老树。
“唰———”
“唰唰——”
她是在挖坟!
举得高高的铲子划过一道道弧线,一蓬蓬泥土落在女人脚边,扬起的尘埃四散如纸灰,仿佛这是一场迟来的哀悼。
“风来了……雨来了……老和尚背着鼓来了…哪里藏……庙里藏……一藏藏了个小儿郎……”
女人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歌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近乎疯狂地挖着那座坟茔,似乎永不知疲倦。
终于,最后一抔黄土落下了。
“啪!”铲子从手中滑落,她像被从中间折断一般,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很小一团,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我已经给你们念了往生咒,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来苦人家。”
她垂首呢喃,忽然又扬起头,发出短促的像哭又像笑的声音。
“滚吧,你们快滚吧……”
“滚得越远越好……”
“滚啊!”
到这里,画面渐渐模糊,最终戛然而止。
四周,依然是寂静无声的夜。
“原来如此,是双生子的母亲于心不忍,破了法师的局。可她没想到,她的孩子并没有离开,直到现在,依然在祝家老屋徘徊。”殷槐略略叹息,“既然看完了,就进入下一步工作吧……楚离原?”
身旁,楚离原正倚靠着树干,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好像陷在了什么回忆里。
“你怎么了?”殷槐问道。
楚离原抬起一双乌沉沉的眼,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的画面,让我模模糊糊想起,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听人说过类似的话。”他顿了顿,“并不是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伴随着祝福。有的人的降生,就是罪业,就是不幸。”
“是么。”殷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蹲下身,卷起袖口。
楚离原:“你要干什么?”
“除灵啊,不然呢?”殷槐头也不抬。只见他左手捏了法诀,右手缓缓探进土中,竟如伸进水里般毫无阻碍。
“一般来说,法师不能直接触碰灵体,因为阴煞之气会侵蚀活人的肉身,但我却有些特殊,天生便是极阴极煞的罕见体质。按爷爷的说法,简直堪比十世惨死的厉鬼。以前每逢暑假,他都会带我去坟山。别的孩子捉独角仙,我呢就是捉鬼。”
“就像这样——”
殷槐手臂略举,倏忽之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已离了泥土。他小心地松开紧攥的掌心,有两团微弱的光晕正徐徐升起,化作一对幼童。
没有怪异的纸脑壳,正是生前稚嫩可爱的模样。
然后,下一个瞬间,就有两张黄符往他们的天灵盖飞去,甫一触碰,青蓝色的火焰就燎灼开来。楚离原还没来得及去救,那两个小小的魂魄就被火苗给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殷槐!你tm真下手啊?”楚离原一声怒吼。
殷槐静静地看着他:“不然呢?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完成工作。”
“你少跟我装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嘘。”殷槐忽然竖起食指贴在唇边,镜片后的灰眼珠溢出一星点摄人心魄的光芒。
“现在,暂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