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楚国名相孙叔敖于淮南一带兴修水利,引淠水入白芍亭东成湖,称芍陂。
《淮南子》云:“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庄王知其可以为令尹也。”
自东汉后,芍陂几经修缮疏通,可灌沃土万顷,所产之粮,可供养两淮军民。
然自古沿水多盗。
芍陂一带亦常年多盗匪出没,渐养成剽悍民风。尤其近年来,北方多动乱,晋室疆域几经变迁,寿春已地处与鲜卑燕国交界之处,南北往来流窜者,数不胜数。
那袁义丘为人好勇,易受蛊惑,此番只稍经人挑拨,便欲铤而走险,趁着郗翰之此番赴任,身侧随行者只千人时,于途中截杀之。
只是他到底还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袭击朝中重臣,便学了他那位镇荆州,掌着袁家势力的族兄袁朔当年之行径,欲假流民匪寇之身份除之。
半月前,袁义丘假称新任刺史郗翰之欲修缮疏通芍陂,借其名于淮南一带大肆征发民间劳力。
时值暮春初夏,逢农忙割麦之际,普通农户之家,也正需劳力。而近年来南北多征战,家家户户间,也多只一二青壮劳力。
此时征调,自然引民愤不断。
袁义丘便趁此机会,携了三千人,扮作流窜于芍陂一带,对郗翰之有所不满的流寇盗贼与青壮劳民,候于安丰城郊,欲趁其自安丰往寿春之时,截杀之。
幸郗翰之早两日便得了消息。
随行之千人虽皆是他亲卫,个个战力非凡,以一当十,即便直面袁义丘,亦可胜之,然因有女眷同行,他须得更谨慎些,遂未至安丰,便已先一步命刘澍恩往所临之庐江郡中悄悄调二千人。
这日天微亮,郗翰之便已起身,草草用过朝食后,便出屋去与近侍们再度交代迎敌之事。
因恐母亲等知晓后,太过担忧,他并未将此事细说,只道这日路上恐有些许波折,并无大碍。
阿绮却是早对将遇上的袁义丘来袭之事心知肚明,因记得前世只有惊无险,未有半个时辰,那些伏于半道的恶人们便溃不成军,四下逃散,袁义丘更是为流箭所伤,当场坠马身亡,她遂不大忧虑。
然不知何故,她自离开建康那日得了风寒,至今已逾半月,始终时好时坏,未能痊愈,这日清早起身后,便面色苍白,浑身乏力,时不时嚏咳两声。
刘夫人因巧娟之事,正觉两边对不住,一瞧儿媳病弱,不由心生怜惜,冲儿子道:“翰之,今日阿绮看来格外不适,咱们不如在驿站中再歇一歇。风寒看来事小,可久病不愈,到底不好。”
郗翰之蹙眉,下意识望向一旁迎风而立,摇摇欲坠,正由婢子搀扶着往车边去的阿绮,思忖一瞬,点头道:“母亲所言不错,便多留半日吧。前头还有些事,儿先领人前去,待午后再来接母亲。”
寿春已近在眼前,恰好将女眷皆留在驿站中,他一人率军迎战,反倒更稳妥些。
阿绮自也无异议。
若换做前世的她,定会为了不拖累夫君与婆母,坚持撑着病体前行,可眼下她不欲讨好任何人,自然愿留下稍歇。
刘澍恩调来之二千人,早前已然皆部署好,郗翰之遂将身边之百人留下,又命驿丞好生照料,便翻身上马,引众往城郊去。
……
安丰城郊,颇多起伏丘陵,此时又近初夏,正是绿荫如盖之时,躲藏其中,十分隐蔽。
袁义丘所领之人,便个个灰头土脸,身着粗布麻衣,头系束发黑巾,袖口扎紧,手持刀斧,作寻常流民匪寇打扮,掩于丘陵间。
不多时,早先派出,于高处瞭望的探子便慌忙来报:“内史,人来了!的确是北府兵的装束,近千人模样,为首者乃年逾二十的白面郎君,俊俏威武,应当便是那郗翰之,只是——他身侧,并未见女眷出现。”
袁义丘因觉此战容易,不久便可取胜,遂未如旁人一般更换服饰,仍是寻常华贵袍服,掩于山林间,实在鹤立鸡群。
他闻言,不由蹙眉,疑惑的同时,更莫名心慌。
先前早派人去查探过,郗翰之此番乃是携失散多年的母亲与新婚妻子一同北上,如何队伍中不见其踪?
未待其想通此中关节,守在西面的探子忽然惊慌失措高呼:“内,内史!此处见有数十北府兵装束者,正领一约二千人之队伍,冲咱们而来!”
丘陵间众人闻言,登时大惊失色,就连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袁义丘,也面色一沉。
此情此景,他们掩于丘陵间,俨然已为敌众包围。
郗翰之显然是早得了消息,将他所设之一出暗中埋伏,化作左右合围。
先前因早闻北府兵战力非凡,他遂将所治之淮南郡中,所有可抽调之人手皆带上,凑足二千人,心道二倍于郗翰之,定能取胜,却至此时才知,竟早已走漏风声!
不过一瞬,隐蔽的山林间,已是风声鹤唳。
恰在他们面面相觑,心生退意之时,郗翰之已然率众至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