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侧目瞥一眼郗翰之,肃着脸往屋里去。
郗翰之望着她背影,莫名有些痴,心底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热意。
这是她多时来,头一回在他面前显出这样自然羞涩的模样。
他只觉胸口有些翻腾,将要跟着入内服侍他更衣洗漱的婢子们挥退,只自往屋里去,阖上门。
阿绮在屋里替自己斟了杯热茶饮,又取过戚娘备好的丸药服下,连灌了两口水,方将那苦涩的滋味压下,见他一人入内,道:“郎君明日要出征,早些沐浴歇息吧。”
她欲往外间去叫人,却在经过他身旁时,被他一下伸出双臂抱到怀里。
“是啊,明日要出征了。”他凑到她耳边喃喃低语,浑身的热意透过衣物源源不断传递至她肌肤间,将她方才才恢复的面颊一下又红了。
“接下来,至少得有三两月见不着你……”
阿绮没说话,却是想着他此去伐蜀,待将蜀地拿下,建康便要下旨令他移镇姑孰,紧接着,便是他将她抛弃……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自东南归来,已有一年了,二人仅有的这两年,已然过半。
她心中一时滋味复杂,难以言说。
趁她恍惚间,郗翰之已将她抱起至一旁最近的矮榻上,细细地吻上来。
屋里方才被他吹熄了几盏灯,如今仅余两盏仍亮着,暖色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她小脸绯红一片,晶莹眼眸一片迷蒙,怔怔望着他,令他心底泛起一阵躁动酥意。
他吻着她双唇,自一片甜蜜间尝出几分苦涩滋味。
那是她服的丸药残余的滋味。
他下意识去抚她平坦小腹,眼底一阵黯淡。
纠缠间,他紧紧搂着她,嵌在怀中,二人仿佛都暗含了些酸苦之意,说不清道不明。
好半晌,屋里动静渐休时,已过夜半。
郗翰之抱着她只小憩片刻,便至鸡鸣。
阿绮仍闭目沉睡,他小心翼翼起身,在她额上亲了亲,以极轻的声音道:“等我回来,查清真相。”
说罢,披衣往外间去。
幽幽月色下,阿绮悄然睁眼,望着外间人影,久久出神。
……
谯氏蜀国建于八年前,其主谯汤称成都王,四年前为秦主羌人姚符封为蜀王。
蜀国处荆、宁二州之北,掌着晋室之门户,一旦为胡虏攻破,便会即刻危及晋室国土,因此郗翰之早有将其攻下的意图。
因蜀国居地势之险,易守难攻,出兵须得出其不意,方能一举拿下。
郗翰之早先已派曾诩入蜀境秘密勘测地形,此番出征,已是做了完全准备。然兵不厌诈,军中最惧消息走漏,他可派人潜入蜀地,谯汤亦会如此。
是以为防敌军刺探军中动向,他早先便与手下心腹商定计策。却密而不发。
依常理,伐蜀当自内水入,因此他料定谯汤会主要于内水设防,再于涪城置重兵,而他偏不走此路。
他携七万人,分作三路,其中两万交先前在南燕立下大功的卫广,作疑兵出内水,扰乱蜀人视线,余下五万则由他亲自率领,自外水进成都。
为防消息走漏,他与卫广虽兵分两路,却皆未对旁人透露半个字,尤其他所率之主力,直行进至白帝城时,才知军中部署。
北府军中尚不知自己动向,更遑论蜀军?
谯汤果然如郗翰之所料,于内水设防,于涪城驻军,依水岸建堡垒防御,一见北府兵另辟蹊径,直击而来,纷纷方寸大乱,连丢数地。
郗翰之趁势而上,各个击破后,合先前两军为一股,以七万之力强攻成都。
谯汤本欲竭力而守,然见颓势已定,竟是命人去捉了欲再度逃走的前弋阳内史娄景,押送至北府军中,以投降求和。
然郗翰之早抱了一句吞下蜀地的决心而来,捉拿娄景不过是个幌子,遂命人暗中伏击,待娄景尚未押送至时,便半道劫杀。
谯汤见避不过最后一战,绝望之下,竟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在城墙上。
主亡国破,蜀地再入晋室版图。
郗翰之改蜀为益州,以卫广为刺史。
而今,他的势力范围,自以小小南豫州,一下扩大数倍,已隐隐有超袁朔之势。
自成都归去前,他留在衙署,亲自写奏疏上呈朝廷。
刘澍恩心中有担忧:“使君近来接连有大胜,恐怕引陛下猜忌。”
郗翰之将奏疏交他,闻言冷笑道:“无事,皇家式微,士族手中虽还有兵,却皆是散兵,不敢动我。如今陛下若要除我,至多将我召入建康,我不应就是了。”
眼下的他,已如袁朔,人人忌惮,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望着灯下笔墨与缣帛,忽而想起什么,眼光一闪,又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仔细封好,道:“你且将此信送回寿春,记得,叫人定亲自交到母亲手中,勿经旁人手。”
刘澍恩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