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娘离得近,一下便发现了它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大笑道:“汤饼如今越来越有小心思了,连肉干也要藏起来了。”
她想起胡娘子前几日说汤饼爱藏东西,恐也会将脏污之物藏起,须得好生看管着,便上前两步,仔细地看它这两日藏起来的物件。
这一看,才知它在那食碗附近的橱柜后,大大小小藏了许多东西,不但有它平日的吃食和小玩意儿,还有庭中的青草、花朵,甚至还有件衣衫。
戚娘下意识“咦”了一声,在汤饼惊恐的眼神中,弯腰将那件玄色衣衫拾起,细细辨认,奇道:“这——这不是使君平日就寝时的长衫吗?竟被汤饼藏起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往这边瞧。其中一个常整理衣物的婢子讶然道:“我前两日才说怎使君的这件长衫寻不到了,原来是被汤饼悄悄拿走了。”
胡娘子正过来,见状笑道:“汤饼起先瞧着与使君不亲,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使君多日不在,倒知道要睹物思人了,是个通人情的好孩子。”
一时众人都笑说汤饼想念使君了。
阿绮本来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容色却渐渐淡了。
汤饼尚且知念着郗翰之,何况是她?
她近来独眠,夜里醒来时,也总还习惯性地避开身旁的空间,直待手边未初到任何温热时,才骤然想起他并不在家,每至那时,她总说不清楚心底到底是怅然还是庆幸。
便如眼下,她垂眸望着给堂姊的回信,心中也掠过一阵复杂情绪。
他离去前说的话再度在耳边回响,令她心中一阵恍惚。
翠微见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过来道:“女郎,信可写好了?是否要命人送去宁州?”
阿绮怔了怔,忽然有些犹豫。
她咬着唇,伸手抚过缣帛上已干了的字迹,片刻后,默默将缣帛叠起,塞入竹筒中封好,却未交给翠微,只自收入柜中,轻声道:“先放着吧,容我想想。”
翠微有些疑惑,然未及询问,却听她又吩咐:“郎君既胜了,大约也只一月便要归来了,咱们且先收拾行囊吧,想来建康会有旨意来,咱们不会再留在寿春了。”
……
却道郗翰之又在蜀地逗留数日,将一应事宜一一安排妥当后,便留卫广等人在此,自己则领兵回寿春。
路上用了近一月,便回府中。
因是大胜归来,他当夜并未回府,而是入军营中,下令好好犒赏众将士,与众人一同饮食歌舞,直至天明方休。
郡中几位官员也一同前去,就连城中百姓妇孺,也都振奋不已。
他们的这位新使君,当真是如有天助。
从前的晋人,在与胡虏们的争斗中屡屡败退,豫州本疆域广阔,却一年年的被吞噬,连曾处豫州府邸的寿春,也已成了晋室边疆,暴露在鲜卑人眼前,稍有不慎,便要被夺去。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有余,郗翰之却仿佛已扭转了从前节节败退的颓靡之风,本是边疆的寿春,也终于重又变作腹地。
从前百姓们人人自危,如今终于可稍松一口气。
胡虏们再能征善战,也无法一夕之间跨过使君才打下的广袤土地,染指寿春。
况且,有郗使君在,鲜卑也好,羌氐也罢,定不敢南下。
然在城中一片欢腾鼓舞时,天子的旨意便自建康一路送至寿春。
时天方亮,众将宿醉方醒,郗翰之仍留军中,自建康一路而来的内侍便奉旨而来。
天子旨意起初是对郗翰之接连的赫赫军功一番标榜赞扬,不但大书溢美之词,更鲜有的封其为高陵亭侯。
须知亭侯与官职不同,乃是有食邑,可世袭的爵位,素来只朝中有显赫功绩的重臣才得此殊荣。如今有世袭爵位之家,清一色皆出士族,寒门出身者得封亭侯,郗翰之为本朝第一。
这本是莫大的殊荣,将士们听后,纷纷为之振奋。
寒门庶族得封侯,对广大平民出身的将士而言,更是一种鼓舞,这意味着,若他们有一日能立下汗马功劳,也可得到应有的嘉奖。
然这一阵欢欣尚未被激发,接下来的旨意,却令众人都一阵惊愕,紧接着,便是愤懑不平。
陛下令郗翰之自寿春移镇姑孰。
因征战不断,晋室疆域常变,更换治所本是常事。然自寿春到姑孰,却大不一样。
此二地,分居一南一北。
寿春位于江北,离建康稍远,又曾是边疆,可驻重兵;而姑孰则位于江南,因紧邻建康,不可屯兵。
若要郗翰之移镇姑孰,便意味着要令他携家眷跨江南下,而手中北府兵则要留在江北,遥听指挥。
天子此举,实则是借机遏制,教他不能轻举妄动。
众将士方才的那点欣喜忽而烟消云散,望向使者的目光也自方才的振奋渐渐便作愤怒。
郗翰之却隐而不发,从容接旨,命亲随将使者送往驿站中暂歇,自己则留军中,对众人稍加安抚后,方策马回城中去。
这一切本都在意料之中,他眼下所需做的,当是将隐藏在身边的眼睛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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