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怀城,惠风和畅,水静柳香,沉寂了整个冬天的心终于显露出一丝躁动。
姑娘们早已缓带轻裘,溪边、树下、青石上,三五一聚,手里的活不停,嘴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流觞宴。话到酣处,便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嘻笑。
有少年们耐不住春光诱惑,装作赏春散步的样子,在姑娘们面前悠闲晃荡,眼睛却不老实的往四处。若是被姑娘们的长辈瞧见了,不免一顿臭骂,只得羞红了脸灰溜溜的仓惶出逃,更是惹来姑娘们的哄笑。
拾彩也耐不住王府寂寞,硬是仗着牌友这点情分,向老王爷讨了一天的假,顺便还拐了阿左阿右一起出去赏春。
两个小丫头在府里虽然恪守规矩,安分的近乎死板,但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不一会就被拾彩带的跑了偏。东瞧瞧西望望,看见新奇的玩意儿就大呼小叫喊来其他两人一起观赏。
一路逛下来,竟已日照当头,拾彩觉得又渴又饿,于是拉着两人进了一家小酒楼。
正值饭时,酒楼里客人很多,座无虚席。小二忙带着歉意的迎上来,正准备说本店已满,却见窗前一位公子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身,就赶紧把三位姑娘引到窗前。
那位起身的小公子一席烟蓝色衣衫,布料虽不算精美,但却犹觉高雅尊贵。身形修长,散发细眉,纤瘦文弱,身边放着行囊,似乎远道而来,抬头对着拾彩三人略一微笑,转身去了柜台结账。
流觞会在即,作为名动四国的一场春日盛宴,凡是有才华的青年才俊均可参加。
流觞会分为很多部分,有论政席、诵诗席、乐韵席、甚至还有比武席等等。任何一席拔得头筹者,好则可以直接封官,即便无心仕途,也能凭借流觞会名扬天下,成为四国百姓敬仰的名士。诱人的奖赏吸引着一批有一批的文人墨客前来怀城求取功名。
马上流觞会就要开始了,怀城多了许多这样文弱的书生,拾彩也见怪不怪。
她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大呼其累。
小二连忙招呼着她们入座,拾彩飞速的点了一桌子的菜。无意间瞥向柜台,却见那蓝衣公子还未离开,局促的背着包袱,低头默不作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身边站着一位神色傲慢的小丫头,口中还碎碎念的骂着什么。
拾彩往后靠了靠,凝神听着动静,只听那少女趾高气昂的嚷嚷:“我说你没钱就不要吃饭,耽搁了我家小姐上菜……一看你就是个书生,读那么多书干嘛,还不是跟个乞丐一样没钱付账。”
酒楼里不少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少女丝毫不觉害怕,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拾彩打了个响指,喊来站在邻桌的小二,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二回答:“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小公子身上银两不够,便拿出一块玉佩作抵押,说是以后有了钱再赎回来,耽搁的时间久了点,误了这位姑娘家主子的上菜时间……”
拾彩本不欲管此事,但那个丫头出口便是侮辱性的言辞,偏偏这小生只字不还。
这本就是小酒楼,出入的都是一些寻常百姓,鲜少有达官贵人,这少女张口闭口就是穷酸、乞丐,也惹得其它客人义愤填膺、纷纷侧目,谴责这丫头欺人太甚。但又碍于对方身份,也不敢贸然替那小公子出头。
拾彩自认自己死过一次,论经验来看,她是长辈。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经验,但她相信没有谁的生命与尊严是至高至尚、至优至美的。每个人都是千辛万苦跋涉至此,其间苦乐自品自尝,别人没有出言侮辱的资格。
想到这里,她慢慢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少年跟前,稍一侧身,把少年挡在身后,笑呵呵的对还在骂骂咧咧的女子说道:“莫欺少年穷啊姑娘!”
“你怎么知道你拥有的钱财不是和这位公子的才华一样虚妄呢?这银两今日藏在你家算你的,或许有朝一日尽数成了这位公子的也说不定哦!”
小丫头一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登时火冒三丈,欲开口还击,却被身后一个娇里娇气的声音喝住。
“承箓,怎么又跟人吵起来了!”
承箓回头,立刻委委屈屈脸喊了声小姐,俨然她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被叫小姐的少女厌恶的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丫鬟。娇俏的脸上稚气未脱,一席月白色渐变水衫、越往领口处颜色越绿,衬的整个人清爽可爱,像水嫩可口的白萝卜。但唯独一双眼睛让人看着不爽,渗透着高傲与狠厉之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