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影儿,在黑暗里晕着淡淡的白光越走越远。走着走着,却猝然回头,淡漠的眸子望着他,无奈的摆了摆手,将唇移向他耳畔。
"别再跟着我了。”他说。音调里毫无起伏。
他摇摇头,倏尔抓住那人的衣摆,指节隔着薄薄的衣料抠紧手心,却忽地发现那人像雾一般散了,他惊出一身冷汗,抬头,却又见那人在前方不远处回头看他。于是他紧行两步上前,再抓,再散,又抓,又散。反反复复十几次,那人却总在前方不远处回头看着他,淡漠的眸子罩过来,叫人全身发冷。
“墨宇。”他听见自己叫那人名字,但那人并未应他。那人一转身,就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他觉得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法压过来,叫人无法喘息,叫人绝望,叫人欲罢不能。抬起手,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势不可挡,那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在无边黑暗里缩成一个小点。这隐隐叫人觉得,什么结束了,什么丢了,在心里生生剜出一块空洞,不大不小,却刚刚好不会流血,也不会结疤。他坐下来,捧着这缺了一块的心脏,突然觉得很难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此时却成了锋利的刃器。他从心上又抠掉一块,填在空洞里,没有填满。再抠一块,又填,又没填满。那空烙烙的小眼儿像个无底洞,被他左挖右填,好容易填上了,捧起一端详,那一颗肉球样的东西,早已斑驳不堪。呵,他自嘲地笑笑,那笑容黏在脸上抹也抹不掉。
他不自在,可越不自在,嘴角的弧度越大。
***
钱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墨车,细长的眉似蹙非蹙,明眸紧闭,两行水渍伸入鬓里,像是汩汩的温泉,叫人揩之不及。那嘴角却含着笑,泪流的越急,那笑意就越明显。
“老爷……”白胡子老大夫执了一张方子交与钱荣,他大致扫了两眼,便交于朱儿去煎药。
“老爷,公子这一口血吐得凶险,却也并非全无所得。”
“怎讲?”钱荣挑了眉梢,转过头来。
“是…公子本有些郁积,这次,怕是要揭开了。不管好与不好,这从根处动摇了,一旦挺过去,便是彻底大好了。”老大夫顺了顺胡子,话到此处顿住,抬头看了看钱荣脸色。
果然钱荣脸色一暗。
“那若是挺不过去呢?”
“此时高热不退,脉弱息萎,三日之内,不睁眼,便是真的万劫不复。”老大夫咬咬牙,重话出口,抬头瞥见钱荣紧绷的侧脸,心如擂鼓。
“嗯。你去吧。”钱荣却只是挥了挥手,语调异常平静。
老大夫行了个礼,躬身而退,房间里一瞬便寂静无声。
“我才不来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钱荣俯下身,将墨车揽在怀里。
“我没看好你,等你醒来罚我吧。”将脸贴上那张苍白的小脸,皮肤下淡蓝的血脉依稀可见。这个玉雕似的人,本就不是凡间该有的,强留在身边就该时时看住,若叫人抢走了,也该抢回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