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夜宴始。上席首位的竟不是钱容,是一位华裳的公子,约莫三十上下,面目俊朗,一身贵气凛然,叫人不敢直视。二位坐的是钱容,三席亦是个年轻公子,容似刀劈斧削,星眉剑目,眉角斜过一道暗红的短疤,隐有几分杀伐之气。席间,宾客如归,钱容执觞浅笑,首席公子推杯换盏,三席公子腹如酒海,千杯不倒。
“走水啦!”忽厅外有人大呼,有小厮来报,西园儿花匠们执灯拼酒,几个人喝的七荤八素,不慎走水。宾客离席,钱容忽的眉峰一蹙,想起离西园儿最近的上墨小筑。当下并未表现,只领着华裳公子从侧门撤离。
西园儿失火,火势冲天,府里吵吵嚷嚷,嘈杂中竟夹了一缕琴音,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的勾人心弦。
华裳公子顿住,钱容顿住,皆往西园方向看去。
“园儿里火势恁猛,怎的还有人抚琴?”华裳公子眼里泛上好奇。
“大概是上墨小筑里的客卿。”钱容低头作答,态度谦恭,心忖墨车是从不抚琴的,自己都不知他会,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可惊也罢喜也罢,最重要的还是目前的平安。语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公子,只想早些送走此人,好叫他赶到上墨小筑去亲自将那人揽在怀里带出来,再不叫他还怕,可心想归心想,当下面儿上却浑不变色。
“什么琴声?如要好奇,看看去便是。”方才坐于三席的公子眼瞅着华裳公子道。
华裳公子看了钱容一眼,没说什么,抬脚便往西园的方向走。方才的琴音情意绵长,催人泪下,真真儿是钻到人的心坎儿里去了,不看光听,倒像是隔靴搔痒,何况还听不清楚。
行至后园儿,钱容说什么也不让人再往前走了。
“公子命贵,要听琴,我命人把人请来这里便是。”话出口却无人答,抬头,华裳公子和另一公子早已怔住,钱荣愕然,顺着二人视线看去。
墨车斜坐在小楼青瓦之上,膝上置了一琴,头顶一弯新月,纵情抚琴,火光连天,映在他身上竟像化成了水,潋滟成波。
他弹的,正是一曲长相思。时而叫人如坐云端,时而如坠深渊,涓涓似美人低语,转而又散尽离愁别绪,衷肠无诉,叫人肠断魂销。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长相思,催心肝。”
“白□□尽花含烟,月明如诉愁不眠。”
“此曲有意无人传。”
一曲终了,墨车推开琴倚在瓦上,起身。白袍袅袅,玉钗斜斜的挽着长发在头顶,松松垮垮的发乖顺的伏在胸前脑后,腰里紧着一带青色流苏,赤足而立,宛若即要乘风而行的天人。火光映过来,一半白袍像被燃起来一样的炽焰翻滚,另一半在月下风中流转,沉静如水。
三人都有些恍然,直到一声闷响惊破了这清艳的梦境,才回过神儿来。一时心悸,再猝然抬头的时候,楼顶哪儿还有人。
"做梦吗?罢了,子生,你快些去掌事儿救火吧,我与则恬自会离去。"华裳的公子转身,听也听了,看也看了,怎么你却悄然遁去,倒惹出我几分兴趣,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浅笑。
次日,钱宅大乱,东园儿多处房屋连带上墨小筑皆付之一炬,池鱼皆烹。还有,上墨小筑里的公子,尸骨无存,当然,这是外话,下人们间的流言是,墨公子跑了,被老爷软禁这么多年,和当年的墨宇公子一样,跑了。
钱荣震怒,手中的茶盏倏的被捏碎,瓷渣热茶泼了一地。朱儿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突然不见了,眨眼的功夫,难道真能飞了成仙去?钱府上下数百口如履薄冰,钱荣面色铁青,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包括钱家暗中培养的人手。找!哪怕挖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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