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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1 / 2)


杜晓眠躺在床上不说话,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如果一切都是虚幻的,那也太过真实了,到现在,她仍旧记得在那个小房子里那一对父子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她惊惶过,挣扎过,自责过,妥协过,也由衷地喜悦和幸福过。

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但醒来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真是太讽刺了。

杜晓蕊急了:“哎,大姐你怎么了,你别哭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爸妈,你们快跟大姐说说话啊,杜晓率,你愣着像个木头干嘛,快想想办啊。”

但杜晓率只是紧张地看着杜晓眠不说话,杜国强则是干着急。

许艳华忧心冲冲地看了杜晓眠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眠眠呐,你是在为离婚的事难过吗?别难过啊,是妈不对,妈之前不该拦着你,不该叫你忍着,你想离就离,妈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决定了啊,只要你开心就好,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许艳华又回来了,杜晓眠闭上眼不想看,也不想听,无力地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我想,想休息一会儿……”

出事前,她跟许艳华就离婚的事又吵了一架,许艳华试图力挽狂澜阻止她,掏心掏肺地劝:“虽然方向东不是个东西,但当初你就不该由着性子胡来,要是自己早生个孩子就好了,外面那些女人哪里会有机会钻空子,你都40岁了,没有孩子,没有男人,离了婚可怎么办,别离啊,忍忍不就过去了……”

杜晓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许艳华眼里就那么废物,离了男人不能活似的,于是说:“我为什么要生孩子来浪费时间,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靠任何人给我养老,我的事你别管,这个婚一定要离。”

于是母女两人客客气气了十二年,再次因为离婚的事大动干戈。

“杜晓率,你带爸妈先回去休息吧,二姐也回去带孩子,我守着大姐。”一人行离开病房后,杜晓蕊说。

许艳华一脸不安:“你大姐她……医生说你大姐那个求生,求生……”

她想半天也想不起医生说的那个词,干着急。

杜晓蕊心领神会,拍胸口保证:“我知道,我明白,妈,你放心,我会看好大姐,不让她出事的。”

“那我跟你爸明天再来看她。”许艳华和杜国强这才跟着杜晓率离开。

他们本来一直住在小县城里开店的,是收到杜晓眠出事的消息才风尘仆仆赶过来,现在住在杜晓眠的房子里。

所有人都离开后,杜晓蕊不由得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眉,医生说她大姐之所以昏迷十五天还醒不过来,是因为求生欲太低,可把许艳华和杜国强吓破了胆,人一醒,许艳华就立马道歉服软,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但她大姐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为方向东那个人渣难过,绝对不可能。

当初大姐离婚的时候有多果断,她可以是亲眼看见的。

杜晓蕊再次开门进去时,看见杜晓眠茫然地看着颤抖不已起手,沙哑地问:“蕊蕊……真的只,过了半个月吗?”

杜晓蕊急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嗯,是的大姐,你昏迷了半个月。”

杜晓眠的表情变得麻木:“可,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啊?”杜晓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姐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了?”

杜晓眠再次闭眼:“没事,只是,有点累……”

杜晓蕊:“那你好好休息啊,你昏迷了十五天都没吃过饭,体力和精神都跟不上。”

接下来的几天,自然就进入了探病高峰期,第一个来的,是杜晓眠的死党兼编辑——高颜。

从杜晓眠开始写作起,高颜就一直带着她。

一开始两人只是网络上联系,后来因为版权的事,见面次数越来越多,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杜晓眠决定结婚和离婚,第一个通知的人都是高颜,而不是方向东。

高颜抱着她又哭又笑了一会儿就开始聊正事,毕竟两人都是工作狂,不然也不会一拍即合。

“对了,那个剧本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高颜问。

杜晓眠一筹莫展:“什么剧本?”

高颜:“就是女主间歇性失意那个?不记得了?你出事前我跟你提过的?”

杜晓眠头痛地揉太阳穴,零星的记忆再次回潮。

由于杜晓眠担任编剧,把自己的小说改编成了电视剧,并且市场反应很好,所以之前合作的制作方正在筹备的新剧也想请她改编。

但是杜晓眠还在考虑,并不是很想接,毕竟小说的原作不是她,她也未必能掌握原著的精髓。

在船上休息时,她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想象得了这个病的女主生活状态会变成什么样。

杜晓眠拍着脑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梦里会经常失忆,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中把这个小说的设定带进去了。

疾病会让人变得软弱,所以她才会在梦里越来越依赖黎溯川。

所以,醒来以后才会这么难受。

“不接,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什么也不想做。”杜晓眠恼羞成怒地说。

“不接就不接嘛,干嘛这么凶。”高颜撇嘴,“那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回绝制作方。”

杜晓眠手掌盖住眼睛,不耐烦地点头:“嗯,你可以走了。”

在医院休养了三天,杜晓眠勉强可以下床走路了,杜国强见状,终于可以放心回县开店,留许艳华下来照看她。

这天许艳华回家煲汤去了,老二家里女儿才不到一岁,人走不开,而老三有事回学校,医院里只剩无业游民老四陪她。

杜晓眠在病房里呆久了闲得发慌,冲杜晓眠招手:“杜晓率过来,扶我出去转转。”

杜晓率放下正在运行游戏的手机,顶着一头染着枯黄的头发很是犹豫:“你行吗?”

杜晓眠拧起眉要发火的样子:“行不行,你扶我出去不就知道了,就知道玩游戏,信不信我把你手机砸了。”

“那好吧,但只能一会儿,很快就回来。”杜晓率板着脸斟酌半晌,为了保全自己的手机,只能屈服。

两姐弟一路到楼下都没有什么交流,主要是杜晓率太闷了,从来不会主动找话题,问一句答一句,杜晓眠现在很心累,不想搭理他。

杜晓眠在人肉支架的搀扶下,漫无目地的晃悠,没一会儿,身体也跟着累了,于是只能打道回府,然而回去的路上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晓眠最不想看到的人——方向东。

她原本想装作没看见,就此别过,谁料方向东偏偏往她跟前凑,还说是特意来探病的,问了护士才找到楼下。

杜晓眼瞅了一眼自己的人肉支架,眼看那小子冷着脸紧咬牙关,生怕他突然炸毛扑上去咬人,赶紧找个借口把他支开:“我渴了帅帅,去给我买瓶水吧,要苏打的,薄荷味儿。”

“那你坐稳,我很快就回来。”杜晓率迟疑了半晌妥协,恶狠狠地瞪了方向东两眼才瘸着腿朝医院外面走。

方向东被瞪得不自然地扶了扶斯文人标配的眼镜,以掩饰心里的慌张。

这个前小舅子他是不想惹的,在他看来,杜晓率不仅从小身体有残疾,心里还有缺陷,是个动不动就发狂,随时准备进警察局的预备牢犯,他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杜晓率最近一次发狂是在一个月前。

得知方向东背着杜晓眠在外面养了个一岁大的儿子后,小瘸子二话不说拿起棒球棍直接冲到方向东公司一通打砸,连保安都制不住,还是杜晓眠去把人带走的。

要不是方向东躲得快,可能到现在跟杜晓眠就是病友了。

但是看在杜晓眠的面子再加上自己理亏的份上,方向东没有报警,连办公室的装修费都没有索赔,他在做人方面还是很大方的。

眼看杜晓率走远了,方向东理了理定制西服关切地问:“听说你醒了,所以我来看看,怎么样,身体恢复得还行吗?”

他这个人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斯文俊秀,涵养及好,四十多岁的年纪没让他出老相,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韵味,再加上事业有成,年轻女孩儿们会争着给他生孩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当初一开始吸引杜晓眠的也是那分温文儒雅的气质。

杜晓眠靠在长椅上懒懒地晒着太阳,语气也是心平气和的:“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用来看我。”

方向东尴尬地扶了扶眼镜,真心实意地说:“毕竟这么多年夫妻,知道你出事我很难过,也很自责,是我对不起你。”

杜晓眠摇头:“我出事跟你没有关系,又不是你作法让天老爷下暴风雨的,你不用自责。”

“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或许就不会上那艘游轮。”

相处这么多年,方向东对杜晓眠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遇到不开心的事她就一个人出门散心,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就是在旅途上。

一个女孩东走西游,全靠心里的一份孤勇。

那份独立、洒脱和自信,曾经深深吸引着方向东,即使了解她的家庭以后,他也毫不介意,热烈地追求她。

“这话我不爱听。”杜晓眠反驳道:“我出不出门玩,会上哪条船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既然选择了,就能承受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自责或负责,就像我当初选择你,现在离婚了,我也能承受,离开你我能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我会很快开启新生活,不会失眠半夜睡不着就怨恨你,甚至打电话骂你几句发泄图心里痛快。”

“……”方向东被杜晓眠的言辞凿凿说得一时无语,半晌后才扶了扶眼镜勉强扯出笑:“你永远都这么理智、独立……但是晓眠,有时候女人太理智太独立了并不是好事,这么多年,你总是不吵不闹,从来没有对我撒过娇,甚至离婚,也是让律师直接跟我谈,没有骂过我一句,有时候我觉得,你之所以这么理智冷静,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杜晓眠听这话愣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向东半天,爽快地点头:“对,从来没有爱过。”

在方向东大失所望感慨万千的表情转换过程中,她又很快讥诮一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行,我成全你,这样你就可以给自己的背叛找一个正当理由,卸下负罪感,心安理得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方向东了解杜晓眠,杜晓眠也了解方向东,他们这些斯文人,就连犯错误,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又道:“其实我觉得男人太善变了也不好,不能因为自己年轻时顾着创业,一两个月不着家,就觉得女人独立自主好,等自己上了年纪事业有成就觉得女人爱撒娇爱哭闹好,一个女人怎么样才算好,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别人说了不算。”

方向东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半天说不出话。

杜晓眠遇到方向东的时候正是他第一次创业失败,心情低落旅游散心的时候。

跟杜晓眠在一起后,他很快重整旗鼓,开始第二轮创业,创业初期,一个月三十天,起码有二十天都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度过的,但杜晓眠并没有因为此责怪他,还经常做好吃地给他送过去。

公司起步以后,为了扩展事业,又是三天两头出差,两人聚少离多,杜晓眠仍旧没有跟他闹过。

那个时候,方向东是真正发自内心地感激她,喜欢她,觉得她天上有地下无的。

但是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老婆,有了事业,年轻大了以后,他还特别想要一个孩子。

这违反了他当初跟杜晓眠以不要孩子为前提结婚的约定。

他没没有办法,最后找了别的女人。

杜晓眠吃力地站起来拍拍屁股笑:“抱歉,我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不过不是因为你,如果说了什么过份的话伤害了你,也请多多包涵,并且,为了你的家庭和睦,咱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回病房的路上,杜晓眠望着天吐气,回想自己这一段失败的婚姻,不难过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失望。

她思绪飘忽地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医院大厅,迎面走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锃亮的皮鞋磕在地板上,嗒嗒地响,像一支小型突击队,跟医院里的白衣大挂和病号服格格不入。

杜晓眠静静地看着,渐渐地瞳孔骤缩,目光聚焦在了为首的男人身上。

他脸色憔悴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黑色的西服外套内,白色的衬衣扣子随意开到了第二颗,但眼神却是冰冷刺骨的,全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让人见了想要退避三舍。

他步子迈得很快,旁边的女助理拿着文件,踩着高跟鞋,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节奏汇报工作。

一群人越走越近,杜晓眠站在他们的对面,脑子一片空白,两腿像木桩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因为那张脸分明就和黎溯川一模一样。

梦里的人,毫无征兆地突破梦境闯到她眼前,杜晓眠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

突地,男人的注意力从女助理的文件上收回,抬眼,视线和杜晓眠赫然相撞。

男人拧起眉,眼神里有惊讶,有疑惑,但不管什么情绪都只是短暂一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冷漠。

他没有因此放慢脚步,两人目光交错,交错……

直到几秒之后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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