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万一影青并没成功接到瓷瓶,瓷瓶掉到地上摔破毒气外逸,他纵然身死,也要尽一切可能送薛清宁出船舱,让她活下来。
好在影青不愧是靖国公的侍卫长,在瓷瓶离着地面只有一截指节距离的时候终于成功的接到。且接到之后他就地一个翻滚到窗边,打开窗子就将那只瓷瓶抛到了河里去。
叮咚一声轻响,如石子掉落水面,只激起几片小小的水花而已。
而与其同时,孟锐一手扶着薛清宁的肩膀,掌心用力将她推向正赶过来的林星承,一手握住腰间软剑。
眼前寒光一闪,软剑出鞘。孟锐手腕一抖,刷刷两声,在林星承来不及躲闪的时候雪亮剑刃就已经如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
孟锐这软剑乃他护身利器,剑刃虽薄但却是削铁如泥,不到关键的危急时刻孟锐也轻易不会使用这把软剑。
而迄今为止,但凡这柄软剑出鞘,就没有不见血的。
原是立刻就能割断林星承脖颈的,但孟锐不想薛清宁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所以手中顿了一顿,沉声的吩咐薛元青:“带宁宁走。”
刚刚的场景变化莫测,饶是薛元青也是上过几次战场的人,但也是看的心中起起落落。到现在他哪里还敢不听孟锐的吩咐啊?
忙应了一声,握着薛清宁的胳膊就往外来。
而且这一次他要果断的多,薛清宁但凡稍有挣扎,不待她说出话来,已经劈手朝着她的脖颈处就砍了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肯定舍不得真的用很大的力气,不过是要将她砍晕罢了。而且一等将她砍晕,立刻抱起来就走。
眼见薛清宁和薛元青离开船舱,孟锐这才心中大定。
原就不打算留着林星承的性命,刚刚他竟然想着要薛清宁跟他一起死,那就越发的留不得这个人了。
杀心顿起,右手微沉,眼见林星承就要头身分离,却忽然听到林星承在说道:“身为太宗皇帝的子孙,纵然要死,也轮不到旁人来杀。”
太宗皇帝的子孙?
林星承忽然这般自称,他到底是什么人?
孟锐微怔,手中力道停顿。
他目光冷静犀利的看着林星承,而林星承始终面带微微的笑意。
孟锐心中略有些迟疑。
他对林星承的身世原就心存怀疑,若他果真是皇室之后,自己却杀了他,这就是以下犯上。
但若不杀......
这个人一日不死,他和薛清宁就一日不得安稳。甚至闹到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这个人还活着,真个靖国公府和荣昌伯府都会不得安稳。
心中立刻拿定了主意。
但就在他迟疑的这会儿功夫,林星承已经抬手放了一枚药丸到自己口中。
他自知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之时,却也自有傲气,不肯将自己的性命让他人去了断。
对上孟锐的目光,他甚至还微微的笑着说道:“别紧张。只是一颗毒、药罢了。”
那颗毒、药想必也是极霸道的,他还在说着话的功夫,就有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
自来毒、药入腹,五脏六腑都如同在油锅中煎,哪里会有不痛的?但林星承却恍然不觉痛苦一般,面上始终带着两分微微的笑意。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的身份想必存了疑惑,也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去深究这件事了。不深究也好,我原就想安安静静的离开。只是若你方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自然,若你不愿,那便罢了。”
他有他的傲骨,自始至终,他都不想求任何人。
孟锐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非但口中,连鼻中都有鲜血溢出,就知这毒、药的药性极其的霸道,林星承显然是没有活路了。
但孟锐依然不敢大意,手中软剑的剑刃依然颤着他的脖颈没有放松,只要林星承有任何一丝轻举妄动,立刻让他头身分离。
而在这之前,他倒是也想听他说说话。毕竟对林星承的真实身份他始终还是心存疑惑的。
便道:“你说。”
林星承朝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前方小方凳上的那把桃木梳子,眼中浮上几分温情。
“我这一生,总是想要自在闲适的,但总是不得如愿。如今要死了,却想要达成这个心愿。若你方便,待我死之后,放把火,将我的尸身连同这艘船一起焚化殆尽。到时尘归尘,土归土,我再无束缚,随这水流一同流经各处,也算是了了我毕生的心愿。”
“我长姐,想必你也知道。我既死,你自然也留她不得。死了也好,她活着,心中执念不消,每日也都是痛苦。只是她尊荣惯了,还希望你能给她个体面的死法。至于宁宁,”
他唇角微弯,眼望着孟锐,面上难得有几分诚恳之色,“这辈子有你照顾着她,我想她肯定会很幸福的。”
多盼着她心中能一直记得他啊。但经过了这些事,只怕她即便每次想起他来,对他也只有恐惧和厌恶吧?
不过即便是恐惧厌恶也好,这世上总归会有一个人能偶尔想起他。而不是他匆匆来这世间一趟,死了之后在这人世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且,他目光一一的看过方凳上的桃木梳,椅背上搭着的那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的夹衣,这都是薛清宁用过的东西,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等他死了之后,这些东西也会同他一起化为飞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算是他和薛清宁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不分离。
林星承即将阖起的双眼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如此一想,这辈子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