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若是打算认输,想在北疆就如此荒废地度过余生,苏童立即打包行囊,从此同王爷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四字说得极重,重到让益王呼吸一滞,眼眸的寒冰现了裂痕。
“可王爷怎可如此自私!”
猛地,柳黛站起身,眼中热泪簌簌落下,整张脸因为气到极点而变得通红。
“你倒下,可曾想过有多少人要被王爷你压在身下做那亡魂?崔正英呢?瑞王呢?还有朝中尚未被革职的亲信,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王爷您想过么?”
益王的身躯有片刻的颤动,柳黛说到动情处,双目赤红,“王爷,从宫中事变以来,王爷一派的人可曾放弃过王爷您呢?”
即使大局已定,即使誉王登基大典,可朝中仍有益王的亲信,崔正英仍然毫不避讳地同益王府往来,尤其瑞王,更是几次三番地冒着生命危险,协助益王。
“可王爷如今却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缴械投降,岂不是让他们心寒?他们可以死,确是这般死法,为王爷所抛弃,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连家人都要牵扯其中。
他们赔上了身家性命,甚至一世清白,就换来王爷你的一句认输么?王爷到了如今,还不明白么?”
当头棒喝,益王眼中的寒冰尽数裂开,脑海中闪现着那一个又一个胸怀壮志,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
悲从中来,益王以手扶额,遮住了通红的双眼。
只听到益王的呼吸声重了些,有什么东西从益王脸颊上流落下来,接二连三地砸进地里。
柳黛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攥紧,又不停地被人揉搓着,疼得她眼里也泛起热泪。
慢慢蹲下身来,头一次抛弃了两人的身份,把自己小小的手覆在了益王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一丝凉意,但很快就被柳黛的手掌捂热了。
“王爷,我们不悔。”
柳黛口中的我们,包含了她自己,和无数个选择站在益王阵营里的人,他们如此坚定地站在益王身旁,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时从中捞得好处。
而是他们知道,益王说的会护他们周全,便当真会护他们周全,他们跟随的是一位明君,是一位真真正正兼济天下苍生的明君。
益王从手中抬起头来,湿润的双眸沾染上了一丝笑意,反手握住了柳黛过于小巧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好。”
只一个字,却让柳黛心花路放,却又觉得一阵酸意袭来,撇着嘴巴,眼里豆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着。
这半个月来,她看着益王意志消沉,看着他有时一坐便是一个晚上,看着他日渐一日地消瘦下去。
她太害怕了,她怕益王就此失了志气,甚至......就此了断余生。
她一刻不敢离开,没日没夜地守在益王身边,她想要益王振作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方才,益王的眸子里的笑意,还有那一声“好”,让她心中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裂,连日来的担心受怕几乎击垮了她。
她不顾一切地在益王面前嚎啕大哭起来,甚至哭到后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益王这半个月更是活得浑浑噩噩,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走进了一片荒芜的沙漠,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他没有了感官。
有的只是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他奋力地想要挣脱开那股绝望,可只涌起一股又一股无力感,将他一点点拖入深渊。
直到看到柳黛那双盛满热泪的眸子,听见她愤恨地斥责,周遭的一切竟又好像活了过来一般。
手上传来的暖意,更是敲打着他绝望到以为不会再有感觉的心,将他一把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幡然醒悟。
看着那弱小的人儿,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趴扶在他的膝头大哭着,一颗心就如同被泡在了春水里,柔软得不像话。
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着,心里的柔软从眼里跑出来,又落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上。
他当然知道这些天柳黛也不好过,每日起得比他还要早,又总是等他睡下了才敢走。
若他一夜不睡,这傻家伙就会一直站着以免睡着来陪他。
那因为大哭而剧烈起伏的身体,让益王头一次起了自责的心,自己怎么能让她,被逼到这般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