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怕是不知王氏为何要另府别居。”迟澈看着钱冯氏,又看着一眼王氏,道:“王氏的弟弟,不,或许该说王氏的心上人,无法接受他长期受制于钱府,不得自由,见面也要时隔许久,偷偷摸摸,并且以姐弟自称。”
平地一声雷,堂下的管家丫鬟,以及大堂外一些好奇此事的百姓都不敢相信,他们或多或少是知晓王氏和他这个弟弟的,全然不知二人竟然不是姐弟,而是情人。
“不,你胡说,大人,他胡说八道。”
“小九,你来说。”
从公堂一侧一个身穿捕快衣裳的男子应声而出,朝刘大人行了一礼,开口说:“王姨娘原是春荫阁乐班的琴女,被钱老爷看中后买回了府中。据乐班人说,王姨娘原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情郎,二人感情甚好。王姨娘时常拿打赏钱接济他,那男子承诺今年顺利入仕便要替王姨娘赎身。王姨娘并不曾有什么弟弟,小人也将王姨娘弟弟的画像给乐班人看过,正是他的情郎杜文广。”
公堂上一阵窃窃私语,都道原来王姨娘是为了和情郎双宿双飞,人群的指指点点让王姨娘差点跪不直身子,颤颤巍巍。刘大人一拍惊堂木,众人安静了下来,王姨娘瘫软了身子,索性跪倒在了地上。
“王姨娘如何知晓钱老爷是被人捂死的,仵作验尸结果只有我和迟大人知晓才是,钱老爷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前日夜里至凌晨,而不是昨日夜。王姨娘所说昨日出门,申时扶钱老爷回府,皆是谎言。那个被扶着进府,装扮成钱老爷的,又是何人。”迟澈一字一句,眼见着王姨娘的脸色一寸一寸变的惨白。
“王氏,还不从实招来,你的帮凶到底是为何人。”刘大人怒喝一声,又道,“若是再不说实话,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王姨娘恍惚了一瞬,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笑得放松:“是,是我杀了钱糠,我无法忍受,我祈求他放过我,可他执意要我进钱府为妾,是他毁了我,明明只用再等半年,我便可以解脱了,偏偏他买下了我。前日他到我房中,我想起这些忍不住,便用枕头捂死了他。”
“昨日装扮成钱老爷的,是何人。”
“是我在府外花钱雇的一人,并不知是何人,如今也早已不知此人去向。”王姨娘垂着头,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王姨娘倒是胆大,如此的杀人之事也敢随意雇一个完全不识之人。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便由我来说好了。”看着地上的女子,又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迟澈再次开口:“既然钱老爷是前日被杀,死在了王氏院中,为何王姨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谎报死亡时间?并且并没有利用这个时间将钱老爷移到别处。”
众人也开始疑惑,完全没有必要,甚至一旦揭穿,必然毫无退路。
迟澈也不观众人的反应,继续说:“因为前日申时,巧兰只是看见了王家公子离开屋子,其实他在半路遇见了钱老爷后又折返回了院子,并且趁巧兰去厨房取膳食的时间里,不仅打了一顿醉酒的钱老爷,同时还活活将他捂死。”
“你胡说!根本没有此事,全是你的推测,你污蔑!”
没有看王姨娘,迟澈转身问管家:“你可还记得前日,杜文广是何时离府的?”
管家思索片刻,才开口道:“约莫申时三刻有余,老奴才见到王家公子,不,杜文广到了前院府门口。”
“杜文广在申时不到便离开王姨娘的院落,却直到申时三刻才出现在钱府大门,短短的路程几乎走了半个时辰,怕是皇宫内院也不至于。可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死亡时间。”迟澈说罢朝王氏道:“你平时极少出门,可昨日无事却出了门,据我推测,你定然是找杜文广,并且找他商量,假扮钱老爷一事。只要遮挡住脸,再利用衣物等,自然可以伪装出钱老爷的身形。你费尽心思也要混淆死亡时间替杜文广遮掩,他昨日不曾到过钱府,人死了自然与他无关,你为他制造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不在场证明。”
“不,我没有,人是我杀的,是我,都是我。”不似一开始的轻松,王姨娘这次是真的泣不成声,嘴里不承认一个字。
在场的众人也都恍然大悟,但都一个个不再说话,到如今案件也就明朗了,杜文广不是他们所猜测的帮凶,他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我在你房中见到了那本《公孙词》,想来你是想学公孙,黄昏迟暮时,昨日少年郎,着蟒衫执墨笔,亦不忘当年红装,含泪折柳相望。你不求其他,只求为了心爱之人放弃一生,让他记得你一生。你自知入了钱府便再也配不上杜文广,所以你一心供他读书,偶尔能见他,便已然满足。因此你绝对不会在杜文广即将参加仕考时杀了钱老爷,这个能为他提供银钱的财主,可当杜文广一怒之下杀了钱老爷之后,你不得不替他掩盖,你打定主意不让他沾染此事,哪怕最后被揭穿替他顶罪。”
王氏早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听到这样的话也做不出反应。
“其实,你也知道,钱老爷虽然身形肥硕十分沉重,如若他有心,完全可以合你二人之力将钱老爷的尸身移出你的院落,到底可以为你减轻很大的嫌疑。又或者,事发之后便带你远走高飞,可他未曾,即便此时,也未出现在这公堂之上。”迟澈字字诛心,毫不留情。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王氏低声:“是我害了他,在我入府时就该和他一刀两断,也不至于今时今日。是我,都是我,全都是我。”
迟澈听着这些话,自知多说无益,便躬身退到公堂一侧。
刘大人见状立即下令道:“杜文广蓄意杀人,致钱糠死亡,罪无可恕,即刻下发海捕公文,缉拿杜文广归案。钱王氏包庇罪犯,伪造证据阻碍办案,暂时收监,听候发落。”
被官差拖了下去,王氏喃喃自语,迟澈转头不再看。
世间多是薄幸人,却也多是痴情种。
出了衙门,等了片刻见迟澈出来,迟骁上前问:“可是处理好了?”
迟澈浅笑道:“嗯,走吧,我饿了。”
拍了拍迟澈的肩膀,迟骁揽过他有些消瘦的身子道:“请你去小风馆喝酒。”
两人渐远的背影落在某人眼里,邱植瞄了眼自家主子,很平静很温和的脸,心底发毛,假笑的太渗人了。
“走吧。”宋昶状似什么也没发生,路过大理寺门前。
只是,迟骁还不知道自己很不幸被某人死死给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