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忽然觉得,如果以后她一定得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的话，多半会去应聘危机公关。
第百零一次口不择言撞枪口,江允已经褪去了一开始的青涩,变得越发熟能生巧，她偏过头，表情丝毫不崩。
“当然,如果你要是能遇到像你哥这种百年一遇的男人,早点把握住也不迟。就是……这个概率已经很渺茫了，未来几十年可能都没办法再出现这样完美的男人。”
江允悄然点题:“所以,昕昕，好好学习,没有优秀的男人也要自立自强。”
林昕小小声:“………………嫂子,你是不是又翻车了？”
江允镇定道:“我在你哥面前，已经无车可翻了。”
察觉到林执薄怒的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林昕吸了吸鼻子，求救地看了眼江允。
江允太懂被林执教训的下场了。
忙起身,拉住林昕往外走,“该上课了吧，昕昕你快回去,别耽误了。”
“林昕，”他出声叫住,揉了揉手腕，“你过来。”
林昕擦了擦眼泪，走了过去。
江允叹了口气,不是嫂子不保你。
只是你哥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骂几句再走。
林昕乖乖挨训完，才红着眼离开办公室。
江允忍不住站直了点。
他深黑色的瞳仁看向她:“道理还挺多？”
江允往后退了一步，“我这不是看昕昕太难过了，想让她高兴一点。而且……她也没做错什么。”
就是方式特别了点。
“没做错？”他的尾音微扬起来了一点。
“……不是很正常吗，你上学时不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也不见得你一个一个去举报，只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
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
“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他继续问。
“……什么，”她仰头，“跟人表白吗？”
“嗯。”
“我没有。”美少女怎么能轻易低头。
“情书呢？”
这倒是收得挺多的。
十六岁时的江允，不吃学习的苦，每天的精力都是用在打扮自己，一个星期五天都可以绑不同的发型，穿不同颜色的鞋子来搭配当天用到的发圈颜色。
男孩子总是会被亮眼的东西迷住眼。
“怎么不说了，”他慢慢道:“心虚？”
江允退无可退，背靠着墙站好。
林执低下头，将脸轻轻凑近，本想敲打她几句，让她把歪理收一收，此刻却见她明显心虚，不免多问了几句。
她仰头，盯着他根根分明的长睫，终于忍不住道:
“是，我不仅收别人的情书，我还经常放在书包里回家看，看到夸我的句子就剪下来！贴在一个本子上，贴得满满的，还打分，三个本子！我没事做就会拿出来看！”
“……”
面前男人的眼睛十分漂亮，听闻她的话，表情明显有一丝迷惑。
怎样，是没见过像她这么自恋的人吗？
手机轻响，打断了这一丝的尴尬。
林执随手拉开门，接起，就听到王宇焦急道:“老大，老大，急诊室刚接到一个交通事故，患者受到撞击，被迎面货车上的钢条插到肺叶，预计还有十五分钟到达医院，我一会还有个手术……”
“知道了，”他应道，回头看了一眼还呆呆站着的江允，敲了敲玻璃门，示意离开，“我现在过去。”
林执用最快的速度跟班主任解释完后，听着王宇简单的报道，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电话结束后，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江允。
江允手搭在扶手上，提着裙摆，小心地走在楼梯上，心里边在偷偷抱怨，怎么深城中学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钱买电梯，早知道当初就不让江祁捐实验室改捐电梯好了……
林执折返回去，眉头微蹩，不太耐烦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下走。
江允……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关怀是怎么回事。
等被放进迈巴赫的后座上，听林执跟司机报了医院的名字后，才了然。
整理好裙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安全带系好。
林执侧头看她:“一会再让司机送你回家。”
回去？
江允想到自己随时会单独和江祁对线的风险，她不安地道:“不用回家，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她发誓。
林执低头打开邮件里的病历，周身已经恢复了冷淡，“随你。”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江允靠回沙发上，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地就看到江祁发来的信息。
她没有停顿地删掉，对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
四重奏里，艾薇发了昨晚精修后的照片，问:【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江允一张张放大看自己，然后开始敲敲打打:
【不行！！】
【你这是一键磨皮开到最大了吗！】
【本仙女的梨涡都磨没了，你整容医生？还我梨涡！！】
【你敢这样就发出去，我明天就去你家门口上吊！】
艾薇:“……”
江允揉动十指，将原图打开，一顿操作后，总算确认自己的美貌不管放大多少倍都看不出瑕疵后，才满意地发回群里。
张汀:【很好，很好，P图只P自己。】
江允:【百万修图师，一百万一张。】
江允:【钱到位，好说话。】
张汀:……妈的。
每当她自认为和小作精更走近一步时，江允就会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姐很高贵，你们不配”。
怪不得人缘这么差。
江允美滋滋地坐等小鸡崽们输出一波彩虹屁后再帮忙P，手腕却被男人拉住。
林执提醒她:“到了。”
她忙低头去解安全带，林执已经从另一边下车，往医院大楼走去，等江允从车里出来，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走得还挺快。
*
玻璃窗内的男人已经戴上医用口罩，大半张脸被遮住，露出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状态比平时更严肃些，手轻轻撑在病床边沿上，在嘱咐着什么。
江允停下脚步，悄悄地站在一边。
真好看。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允其实对制服控没有太大的感触，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林执穿白大褂的样子。
但今天这个角度……
这个构图……
完全不需要额外再调配任何一点。
她偷偷拿出手机，小移着步子，找到一个不会拍到其他人的角度。
……要是能拍到正脸就好了。
江允想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
先拍一张。
紧接着——
哇，有一手正脸了！
“让麻醉科的去开手术室，手术时长预计在五个小时到六个小时之间，先要把直入肺叶的钢条抽出来，出血量得在第一时间控制好，以防万一，血库也先做好准备。”
林执说着，随手从桌上抽了只钢笔，往病情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视线途径过窗外，江允正站在玻璃窗前，拿着手机，一双眼睛闪亮亮的。
手臂紧挨着窗边，非常专心地在等他出来。
有点像小时候在学校里等着家里人来接时的模样。
又乖又可爱。
这照片，完美。
江允心满意足。
察觉到他望向她的手机的眼神，江允忙把手机收起来，转身自觉地找到他的办公室，在刚下手术的陈璐微妙的眼神中，光明正大地推开门，躲了进去。
陈璐:“……”
今天齐瑞不上班。
怪不得。
等林执从急诊室回到办公室时，江允已经自觉地替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高跟鞋脱掉，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张小毯子，将一双细腿遮得严严实实的。
陈璐想到最近连被齐瑞请喝下午茶，总觉得良心在隐隐作痛。
她鼓起勇气，主动走过去道:“老大，你要去做手术，那位……小姐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太无聊，我可以带她参观一下医院。”
林执站在门口，S将虚掩的门微推开了点。
江允已经头趴在沙发扶手上，一边转着手机一边自己找乐趣道:“Hi，Siri!”
Siri:“咩事阿靓女。”
江允:“边度有奶茶饮？”
Siri:“问得好！”
江允:“叫你寻奶茶啊！”
Siri:“你問也我答乜，我咪好冇性格？”
江允:“我真系俾你激死。”
SIri:“唔好激动，有时做人要隻眼闭隻眼开啦。”
“……”
跟机器人吵架。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江允会无聊。
相比陈璐的惊讶，林执则见惯不怪，提步走进去道:“不用打扰她了。”
江允听到关门声，把手机收了起来。
林执看了眼时间，将权限卡交给她，“中午，七楼和十三楼都有自助，你也可以回家或者让人给你送。”
她点点头。
“总之，”他叮嘱:“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到处为非作歹。”
江允:“……好。”
什么叫为非作歹？
她咬咬牙，想辩驳几句，又见他一脸凉薄，浑身像坠在冰渣里似的，光看几眼又冷得要死。
好像从接到电话开始就自动升级成了地狱模式。
江允自觉闭麦。
距离手术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林执背对着她，往咖啡机里加了点热水，机器开始运作，带点轻轻的声响和咖啡粉来回混合。不多时，深褐色的咖啡慢慢的滴进透明的容器里。
他脑袋微侧着，回复着邮件。
江允想，这大概跟考试前会紧张得原理一样。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与生死有关的大考验？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住院时，每次一听到医生对别人讲一大堆手术风险，她都会感同身受地害怕。
林执大概也是进入到某种戒备的状态。
她虽然有点怕，但还是走过去替他将咖啡倒进杯子里，“给你。”
他接过。
江允:“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林执拿着咖啡杯，未收敛起的冷淡视线停在的身上，声音有点哑:“嗯？”
她慢慢道:“有一天，小猪佩奇很难过地跟她妈妈说，班上的同学们都笑我长得像吹风机。她妈妈心疼的抱住了它，安慰它道，乖，下次说话离妈妈远一点，不要把妈妈的头发都吹乱了。”
空气里深深的沉默悄然淹没了两人。
半响，林执迟疑道:“我现在应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