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无论是哪种情况,崔五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小人!
谢姮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拿酒量子搅着美酒撒气。
“酒,是破戒之物,岂可沾之染之?”一个微凉的声音骤然自耳边响起,她抬头看去,果然是张东渐那个扫兴之人。
“客官,小店有剑南烧春、新丰玉露、宜城九酝、浔阳湓水、清酒、浊酒,不一而足,请问客官要哪一种?”姮娘向张辞热情地笑道。
张辞顿了顿,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修道人岂能喝酒?总之我是不喝的。”
“请你转过身去,走到门前,抬头看一看我们店的幌子,可好?”
张辞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这里是酒肆,所谓酒肆,便是喝酒之地,你若想开道观,或者想收徒儿,便去慈恩寺转转,说不定有既想蓄发又想修行的小和尚,一并拐了去,岂不美哉?”
“伶牙俐齿,并非好事!”又一阵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然后他淡定自若地走到窗前的桌边,让小二上了一碗甜酥酪,和一壶茶。
谢姮吃惊地看着他,慢慢地把酥酪吃完,拿着帕子净了净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就着茶慢慢看了起来。
此情此景,就好像看到了弘文馆埋头苦读的太学生。可明明他的邻桌的那一桌酒客,一边转动案上的劝酒瓷人,一边闹哄哄地把酒言欢。
作为读书环境,人来人往的酒肆适合吗?姮娘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可张辞却仿佛自带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透明罩子,对外界的嘈杂之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酒帘子被人掀开了来。门前迎客的小二领进来一个风流倜傥的人。
也不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姮娘望着来人那笑意浓郁的脸庞,可不就是留下了一首诗就不见踪影的探花郎吗?
卢纨依然是摇着一柄扇子,器宇轩昂地走到了谢姮身边,笑道:“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也不知怎的,这卢纨人人见了都会觉着他为人随和可亲,从来不发脾气,也没有一个难伺候的架子。
可谢姮见了他就是觉着莫名的紧张,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具体是什么名目又说不上来。
姮娘对他微微一笑,适才面对张辞的伶牙俐齿全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卢纨又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身想在这大堂里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这一来二去地,就走到了手不释卷的张辞跟前。
“真没想到,在长安竟然能遇见留侯门的子弟。看来果真是唯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啊!”卢纨的声音骤然响起,惹来了张辞亮起了一双警惕的双眸。
“别紧张,是自己人,”卢纨拿着扇柄指了指张辞手中的书,笑道,“君平兄可还在天岳山餐风饮露、降节化导?”
张辞听这人竟然说出了师父的名讳,便知道定是故人,可此人年岁不大,听口吻却是师父这位百岁老人的平辈,又着实奇怪。
“此书乃留侯门内传法钥,不知贤者是哪位师伯,既然认得此书,必是我门中人。”
“你这小子,不错。十八年前,我与令师有过约定,你的名号报于我来。”
“张辞,字东渐。”张辞回答亦是磊落。
“果然是你。”只见卢纨从袖中拿出一封微微泛黄的手书,递给张辞,“这是君平老儿十八年前写给你的,你看了便知了。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啊,来人,取我最爱的石冻春来。”
那样子竟然是不醉不归的架势。
“东渐吾徒,虽然你如今才四岁,亦表明铁了心要同为师在东岳飞升之大愿,奈何你夙业缠身,加之你天性憨傻,必然会随业流转、百障缠身。万般无奈,便只好将你托付与我那不肖师弟卢纨,他是红尘中人,可保你一生平安。见字便同见师,此后,你须将卢纨看做授业恩师,百依百顺,切不可仵逆行事,珍重。师父张君平手字。”
也就是说,师父十八年前就将自己给卖了?张辞看着手中的信,又看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卢纨,突然萌生出一种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之感来。
而一边看戏的谢姮,则感同身受地觉察到脊背涌上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东渐爱徒,陪为师饮酒啊!”卢纨丢给张辞一坛石冻春,“这可不便宜,你喝喝看,也只有这儿有。”
“师父,我,不喝……”他话音还未落下,一口酒就被灌进了嘴里,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何啊?师父不会诓你的。快喝快喝,喝完了,为师再带你去游仙居找郑娘子。”
谢姮一脸同情地看着张辞。
这酒、色二戒,是要一拜师就得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