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就如你所愿，我们便在一起半年。我再也不会对你心生疑窦，反正你也算是坦荡之人。我谢姮既然认了，便不再反悔了。”
说出这样的话，谢姮都觉得自己怎会如此反复无常。可毕竟是逃不开，舍不得，那就只得生受了。
崔珩这才真的开心了起来，每一个笑都闪烁着志得意满的气息，他拥住怀里的女子，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中。
“如今夜色这么好，我不舍得就放你回去了。”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谢姮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跟我走吗？”
“这总归不大好……你不可以那么无礼的。”她话说的艰难，拒绝地很委婉。
崔珩发出一阵轻笑：“我都不知道你在市井中竟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想带你祭拜你的父母，先前应了你的，又都准备妥当了，如今趁着月色，不妨一起去了。”
“你说现在？”谢姮瞪大眼睛。
“这次去围猎，本来就是想带你过去的，然而你却是个可恶的，竟跟那道士跑了。白白浪费了我准备的祭品。现在去也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快马，你我同乘一骑，天亮之前就能赶回来。权当我不负对你的承诺了。”
于是，这两人便手牵着手，从侧门那摸黑到了马厩，就像是私奔的情人一般，往夜色深处驰骋而去。
自从认识了这个博陵崔五郎，她的人生就已经脱了线，往不可理喻的方向越走越远。
谢姮从未想过自己竟然真的有一日能来到父母在细柳原的安葬地，望着那野草丛生的坟茔，几欲断肠，父母对年幼的自己温柔可亲的模样历历在目。
“你不要太过伤怀了，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前来修葺，必然不会委屈了他们。况且过些时日就是中元节，届时你兄长也会来细柳原扫墓，并不会总是这么没有烟火的。”
谢姮弯下身子，将祭品一一归置好，开始慢慢地烧起了纸钱。坟茔前的香炉内燃起了三柱清香，袅袅青烟与朦胧的夜色融汇在了一起，飘散在云中。
她磕了三个头，又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开始拔起了坟茔上的茅草和荆棘，粗糙的草茎从她柔嫩的指尖滑过，明明该是很痛的，可她丝毫都不妨在心上。
崔珩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一截木桩子钉在了地上。
正因为知道她心中难受，不让她受点苦楚，恐怕是无法化解的。
“好了，剩下的让我来吧。”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开了口，适时地阻止了她几乎自戕的行为。
“我时常埋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但不能为家里真的分担些什么，就连细柳原父母的安葬地都不能来。”谢姮喟然长叹，即便是崔珩正帮着一起扫墓，她还是不愿意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这般心疼你父母，可曾想过我会怜惜你吗？”崔珩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已经被荆草割伤的肌肤，“你曾是他们的女儿不假，可也是我的女人，哪有男子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皮肉之苦。”
他说得认真，谢姮却如鲠在喉，呆呆地看着这人。
“伯父伯母放心，我博陵崔景麟既与令爱相识、相亲，自会护她周全，不会再让她孤苦无依，四处飘零。”崔珩拉着她受伤的手，对着坟茔起誓。
“我们不过半年因缘，你不必勉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崔珩从来不勉强自己。我只是后悔，就不该带你来这里。”
“我却是很感激你，”她笑得温柔，在夜空中就像是一朵洁白幽香的昙花，惹人怜惜，“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这里祭拜。在家的时候就因为是个女子，自然不能像兄长一样来这里。后来阿姐成了亲，有姐夫能带她过来，至于我却是万万来不了的。”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没有夫君的准允，出个门也是不易的。
“可能你不知道，我有一双全天下最好的爹娘。他们一生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我们的日子虽然在长安城这样遍地都是勋贵的地方，实在微不足道，但是从小到大他们给予我们兄妹几个的照拂，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从小我就跟自己说，若是真的要嫁人，就一定要嫁给一个如爹爹一样温柔敦厚的男儿。在他眼里，他家娘子样样都是顶好的，他处处都能珍惜体恤的。”
崔珩双眸一涩，却没有说什么。
谢姮所说的，便是天底下最寻常也最难得的东西，只可惜他生来就背负沉重的枷锁，恐怕注定是要伤她至深了。
两人终于在天亮之前赶了回去。经历了些许事，谢姮倒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崔珩回屋的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洞开的房门，以及一抹披着袍衫，正围着烛台在案上酣睡的深青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