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点声,出去了我再跟你解释,哥你能站起来吗?”月娘捂住他的嘴又放开,示意他噤声。
喜哥儿动了动压得有些麻木了的腿脚,除了筋骨有些酸麻外,脑袋也有钝痛感一阵一阵的传来,但好歹站起来还是可以的。
“能起来,就是头疼的我有点想吐,来扶我一把。我刚才好像听见穗子的声音了,她怎么也进来了?”喜哥儿小小声说。
听到主子喊,本来默默接过喜哥儿的穗子轻轻应了一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她还记着月娘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如今也不敢再大声了。
月娘见喜哥儿能说话走路,心里松了口气。她的眼睛此刻已经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能在这伸手不辩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些许东西的轮廓了。
她慢行至床边,将床上的被子掀去,想把符澈掺起来。
“嗯?人呢?”月娘掀开被子左摸右摸,那被子还是温温热热的,可是被子里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月娘不死心,整个人爬上床去,沿着床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摸索,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被一个冰凉冰凉,带着土油味道的尖东西抵住。
滴答,滴答,她仿佛听到了油滴在自己衣裙上的声音,原来那盏灯的熄灭,是这个原因啊。
“别动,你再往前来,我就拿这个刺进去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咳嗽,月娘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正是这么多天,几乎每天早上都与她隔门相谈的那个孩子,只不过现在那熟悉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病痛,沙哑的像是一个敲不响的破锣,那猛烈的咳嗽声爆裂开来又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个倒栽葱一样急速跌落进泥地里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却拿着被打碎的尖利瓷片,抵在月娘的喉咙上,威胁着她的生命。
“符澈,我是你的朋友林月娘哦,你忘了我的声音了吗?我来是为救你出去的,现在看你病得这么严重,这就非得出去治疗不可了,你别怕,外头的门已经被我和穗子砸开了,你已经自由了。”
月娘听见自己用温和而镇静的语气这样说道。虽然骤遭胁迫心里害怕但依然保持镇定,没有因为那抵住喉咙的瓷片,露出丝毫的慌张和无措。
她能感觉到黑暗中符澈在牢牢地盯着她,即使体力不支,握着瓷片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他还是像一只困兽犹斗的独狼在静静的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这让月娘产生一种面对食肉动物时,稍稍露怯就会被扑杀的错觉。
她抬起头,稍稍转过身子,俩人在黑暗中沉默的对视着,符澈慢慢放下手上的瓷片,但眼睛丝毫不放松的盯着月娘,直到眼冒金星,终于撑不住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月娘的身上。
穗子搀扶着还走不稳路的喜哥儿,月娘将自己的袄子脱下来裹住符澈,背起他快步往外就走。
背上滚烫的病体,提醒着她一刻不能耽误。也许是心情转变的原因,离开黑暗的屋子,她看见风住云消,夜空中月亮弯弯,星星闪烁,还有青蛙和虫子们在分配的角色中合唱着骊歌,之前耳边听见的呜呜风声,都好像变了样子,再没有原本那样的可怕了。
一步一步,他们朝着大门走去,那常年关闭的大门,此刻正放开了它的怀抱,欢送那个住了不知多少日月的孩子离开,月娘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身上担了千斤的重担,就仿佛背着一个悲伤的命运,她拼着全力,想要将它改写在今天的晚上。
“小姐,好像有什么不对。”穗子依稀看到了外头的火光照亮了头顶上树冠的轮廓,心中慌张的回头望向月娘。
月娘把背在背上的符澈往上颠了颠,吃力的抬起头来。
越是靠近大门,外头灯笼亦或是火把的火光就越旺盛,那阵仗,似乎整个大房的人都来了这原本人迹罕至的荒院。
他们僵立在原地,对面前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看到他们的身影有人开始大叫起来,一时间,嘈杂声渐起,人声鼎沸。
外头那情景,若是由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讲,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符大少爷带着一群家丁小厮手持棍棒对着那敞开的大门,在他们和大门的中间,隔着拦在那里的林夫人和一众丫鬟婆子,另一边,还有姗姗来迟的符大太太,还有依旧没回婆家赖在娘家不走的吊梢眼二姑奶奶。
“老三,我数三声,你再不让开,我就让我的人强上了,正好他们都还没娶媳妇,丫鬟配小厮,一人一个如花美眷,倒也不亏。”
符大少爷阴测测的声音响在这夜空里,带起后头男人们的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