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自此入道,从此座下弟子皆不入红尘,不救苍生,只守着那终年烟雾缭绕的青城山,编纂修籍,著书立说,了此一生。
“这江老祖,原就是那姜熹妃的先人,只不过熹妃又是隔了多少亲多少代的后人,要论血统正的,江老祖有个嫡亲的弟弟,虽未及冠就仙去了,但他成亲成的早,好歹留了个遗腹子下来。你那没见过面的堂嫂,原就是江老祖弟弟的嫡枝。
往日恩怨,若是这一心向道的江老祖,知道他家后人如此作践,不知是不是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话说到这,符老太太一时也有些怔忪,连带着听故事的旁人皆唏嘘,一时间,竟没人说话了。
“这话略扯远了些,年纪大了,说话就没个重点。你只需知道,咱们家原是前朝皇室子孙,齐家天子防着我们多年了,你争气,但毕竟只是个文官,若没你伯伯那本事,就不要肖想再进一步了。
“老祖宗,话若真是如此,大伯就算本事再大,如何能掌得了兵?若说不结党,可堂妹夫也去了,他也算咱们的人吧。这今上如何能放心?”符远听了符老太太的话,不是他不信,只是这事太大了,很多地方都说不通,容不得人细想。
“符远!”听符远驳斥符老太太,符二老爷低喝道。
“我听出来了,远哥儿这是还没相信呐。这样也好,万事讲证据,性子多疑些,总比无缘无故被人骗了强。”
符老太太皱纹遍布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她笑了笑,倒是没有在意。
“抬起头来,被你父呵斥几句就认怂,像什么样子。今上不防咱们,是因为咱们同他,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青城山老祖江琛的故事没有讲完,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么?也是没想到,齐元当了皇上,冒着犯天下大讳的名头,也有弑了救他一命的师傅,真真是,唉。。”
符老太太说着这话,仿佛在说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边叹气,边笑出声来,嘲讽松弛的表情,同旁边仿佛听见什么惊天大秘密,头毛倒竖的符远,南辕北辙的很。
符二老爷听着这话,没有什么反应,想必也是早早知道了。他见不得一向沉稳的儿子这样犯蠢,补充似的朝他解释道:
“高祖为何弑师,高祖兄长为何而死,这些秘密不知是否有人知道,一百多年来没个所以然。我初听这秘辛之事,也是同你一样反应。
高祖弑了江掌门,却没有动这青城山,这是一奇;青城山众,无一人前来报仇,这是二奇;齐家天子,无一人活过三十五岁,这是第三奇。前两奇,估计同前头高祖为何弑师一样,究不得因果,但最后这第三奇,我们的确有了些头绪。这话,还得从你那堂嫂说起了。。。”
“姜氏的的确确是你大伯部下的女儿,但也的的确确从青城山上来,她是青城山姜氏,送来给今上的新蛊。。。”
怪力乱神之事,符远向来不信。可这话从符老太太和符二老爷嘴里说出,若不是他们俩今晚集体失心疯,那这事,十有八九就该是真的。
谁能想到,那个被关起来的孩子,会牵扯到这样一桩从前代蔓延到今朝的巨大阴谋中去。谁又能想到,世有因果,因生果,果又生因,延绵不绝期,这样的让人痛苦和无奈。他们都是卷入这场棋局的局中人,早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里。
“所以那孩子只是一个药引子吗?您让儿子读四书五经圣人之书,又让儿子做那非人之事,儿子做不到。”符远听到他们关于符澈今后的处置,心中惊骇欲呕,他慌忙掉下椅子跪在冰冷的地上,以头抢地,妄图改变长辈们残酷的安排。
“姜家几代人,成王败寇百来年,早就歇了那一步登天的念头。如今之事,不过守成自保。“符老太太仿佛听不见那一声重似一声,额头磕在地上的重响,她半阖起眼皮,慢慢转动手腕子上的佛珠,那安详的神态,好似一尊镀了金的菩萨。
可是菩萨口中吐出的言语,并不慈悲,犹如肃杀的寒冬般,淡然又冷漠。
“这里的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咱们一群可怜人。你是我们一同选的下一任当家人,如何守住当初的姜,现在的符,也需得你日夜思虑。关乎千百口人性命,一步错步步错,你自必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