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月娘,你不要当那三皇子妃了。跟我走吧,我心悦你!”
心悦我?何为心悦?又为何心悦于我?
月娘心中疑窦,虽心中如此想,但她听见自己分明启唇张口道:
“我知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于你,但他是皇子,我虽于他有恩,我同你走了,逃得一劫,天家也必不会放过符家。你快走吧,这里我不能久留,如今这一面,便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了。”
月娘狠心转头,似听不见后头的幽幽呜咽声。
直到此刻,月娘才觉心中刺痛一瞬,有眼泪突然就在眼眶中打转了。这突如其来的刺痛和眼泪让她心中清明闪过,也就是这么一闪,让她看清眼前,模模糊糊,一片白茫茫中,现出一高不见顶的苍天大物,似是一株参天大树,辉煌伫立于惶惶人世间。
这树身隐隐裂开一道口子,里头有一道金光射来,正好打在月娘身上。她耳边传来似有还无的一声,来自未知的箴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她似有所体悟,神色间传出若有所思的意味来。
那声音刚歇,似又有一道更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急急道:
“呔,痴顽小儿,怎好介入他人因果,平白沾了这等业障,快快随我去了,面壁思过,等她这世了了在出来罢。”
又是一阵风过,月娘原本愈见清明的眼神重归混沌,脑子也是一脑的浆糊了。
再回过神来时候,她发现自己坐在一驾马车里,马车里红彤彤一片,轿子里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丫鬟,还有已经梳作妇人头的穗子。穗子抓住她的手,将她头上的红盖头重新扶正,整了整她厚厚的嫁裙,嘴里念念有词道:
“小姐如今嫁到宫里,以后就是皇子妃了,宫里规矩可比不得家里,定是严厉不知道多少,您看宫里来的那几位嬷嬷同你讲过多少遍了,这红盖头可是一路都不能掀的,您左右忍忍,这街早十年晚十年不都一个样儿,您以后有的是时候看呢。”
月娘张了张口,刚想回她句什么,她眼睛不过一眨,眼前画面便又变了。这又是回到春天了,她独自坐在一处开满梨花的宫院中,虽已到百花芬芳的时候,她却依旧穿着厚厚的冬衣,手往小腹处一摸,那里竟然是隆起的。她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背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时,见一着宫服,一脸陌生,作大宫女打扮的姑娘徐徐而来,她脸上带着一脸的愤懑,怒气冲冲的朝月娘行了一礼,也不等她喊起,便自己立直了身子,走近她身边朝她贴耳道:
“娘娘,姜妃那边刚刚有动静了,听咱们那边潜着的产婆子说,她这胎八成得是个男胎,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如何敢如此压在娘娘头上!娘娘,不如咱们提前行动吧,有虞妃那个靶子在前头扎着,咱们今上万万不会知道是咱们搞的鬼。”
月娘寻思这宫女意思,似是要让一个妃子一尸两命,这如何使得!月娘眼神惊恐惶惑,开口就要喊出不可,可同之前一样,她什么也说不出,只听见自己呵呵冷笑两声,点头道:
“她姜氏小时便害本宫折了手,如今又步步为营得寸进尺,暗害了本宫的穗子,断我臂膀不说,如今还想母凭子贵,这个妖女,若真让她得了道,这宫里哪里还有我和我孩儿立足的地方。也罢,你去吧,记得定要小心,事情成与不成,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宫女早就知道皇后意思,不过杀人灭口罢了,她做的惯,点了点头,福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只留月娘,再次独自一人面对那满院落英的梨树。
皇后娘娘勾了勾唇角,打了一个小哈欠,她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再睁眼时,她感到身子一阵疲累,刺痛从心脏传来,低下头,她看见一柄长剑正好横叉贯穿胸口,对面那人摘下面具,是早已白发苍苍的符澈。
她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沉,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在逐渐失焦的视线中,她看见隔着一道帘子的金龙宝座,和宝座下慌乱的群臣。
他们像失去了蚁后的蚂蚁乱作一团,有尖细的声音传来,依稀听去,似是“护驾!护驾!太皇太后娘娘驾崩了!”的叫喊声。